“姨娘看人真准！”
兰香连连点头，“香莲她以前一直跟着平姑娘，后来到了肃州这儿，秋姨娘分出来单住，房间里没人，太太才把香莲派过来的。”
原来如此。
我微微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视线从敞开的门口扫过，在那里，周文正一蹦一跳地从院子中穿过，往吴氏的屋子走去。
这个院子里吴姨娘最大，又是官家小姐出身，胸中颇有些城府，倘若没有个人看着，整个清乐院怕是都得经营成铁桶一般了。
哪怕钱氏派了秋菊过来，限于身份也不一定能压得住，放个眼尖伶俐的侍女作为眼线时常看着，也是常理。
不过，我自是无所谓。
“好了，却打谢热水来，收拾一下，我还得去太太那边呢。”
稍稍停顿了一下，我如此吩咐道。
经过这两日的接触，我也大约看出一点儿钱氏的性子，大家族出身，心高气傲，最是讲究所谓的规矩和面子；我刚刚进门，可不想触了她的霉头。因此，稍稍梳洗一番，我便再度出了门。
有了昨日的经历，今天我出门稍微晚了片刻，不至于太过显眼，但也并没有太过刻意。
结果便是，当我踏入钱氏屋子的时候，赵氏已经先到了。此时，她正低着头，听着钱氏说话。
“这事儿，说实话，有些犯难。你也着实贪心了些，是拿事儿来为难我啊。”
没头没尾的，我没听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只是听出来，钱氏的话中似乎带着几分不满。
“太太，我——”
赵姨娘还想在说什么，恰好这时候我进来了，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赵氏看了一眼我，便立刻扭过头去，不再吭声。倒是钱氏看了过来，面色如常：“江姨娘来了，还是这么早。”
“夫人安好，”
我规规矩矩地向着钱氏行礼问安，然后等钱氏示意了，方才直起身，瞧了一眼赵氏，笑道，“本来想着，左右没事，还是早点来寻太太说话解解闷，没成想还是比不过赵姐姐。”
“赵姨娘那是有事儿和我说，”
钱氏瞥了眼赵姨娘，似乎话里有话，“平日里她可没这么多空闲。”
“我……”
赵姨娘脸色一白，嘴巴张了张，还想再说些什么，那边钱氏已经摆了摆手，幽幽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都是周家的子孙，我便舍了这张面皮，和夫君试着说一说便是。”
话语之中，透着慢慢的无奈以及感慨。
只是此话一出，赵氏先是一愣，然后那张脸上便立刻显出狂喜之色，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连着磕了几个头：“多谢太太恩典。”
钱氏坐着不动，生生受了，只是摇头：“你是有心了，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为了子女计，我也是做母亲的，这份感情还是懂的。只是，此事下不为例，听明白了吗？”
“海棠明白。”
两人就这般的谢来谢去了几番，我在旁边看着，没有插话——既是没有插话的余地，也是懒得多说什么。
事实上，这两日修行那所谓的“观照之术”，使得我对于某些神意、情绪颇为敏感。钱氏的这几句感叹发出，我顿时只觉得有种分外的违和之感——这份感情表现太过于外露，以至于更像是刻意表现出来的。
故而，我只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之后不过小半盏茶的功夫，剩下的几位也都到了。
各自行礼过后，在房中站好，钱氏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双凤目慢慢扫过，最后落到了站在我身边的吴氏身上。
“听说，吴姨娘去给文儿请了翁先生？”
刷刷刷，几道视线同时看向吴氏。
哪怕事先基本上都已经知情，但钱氏出声挑破，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吴氏那张淡雅的脸蛋上，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翁先生尚未回信首肯。只是清浅见着如今文儿资质有些不足，思及翁先生曾是父亲旧交，父亲去世前时常与其书信往来，便冒昧地请了侯爷出面，想着或许可以请动先生。”
“当初翁先生蒙冤下狱，是吴老大人上书力陈清白，又为其奔走鸣冤；有着这份交情，再加上夫君的书信，想来应该没有问题的。”
钱氏的声音很是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事实，听不出喜怒来，“为了文儿，吴姨娘还真是费心了。”
“谈不上费心什么的，”
吴氏叹了口气，“终究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虽然从了我，资质愚钝了些，但还是盼着他未来能够谋一个出身，有着份立身之本，那就很好了。”
“吴姨娘说笑了，有着翁先生，文儿将来考个举人进士什么，想来不在话下的。”
钱氏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承太太吉言，但愿如此。”
吴氏行了个礼，算是谢过。
屋中忽然安静了下来。
钱氏眼睛微阖，手掌轻轻拨动着茶盏，似乎在琢磨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再度开口。
“今儿赵姨娘和我说了些话，我觉得似乎也有些道理。文儿和武儿都是我的儿子，武儿的资质看着也不错；等到翁先生来了，文儿学是学，武儿学也是一起学，左右多付上一份束脩的事情，还可多出一个伴来。吴姨娘，你觉得呢？”
话音落下，屋子之中，再度为之一静。
人人屏息，看向吴氏的那一道道眼光，越发的诡异起来。
原来，她们刚刚说得是这个。
我视线瞟过那看着有些紧张的赵姨娘，心中恍然——赵姨娘这如意算盘，打得可是真精。
搭顺风车的手段还真是……
这个偏偏，吴姨娘还没发说出一个”不“字来。
无论是周文，还是周武，都是周玄的子女，赵氏提了出来，钱氏身为当家主母，一碗水端平也是正理。
唯一的一个问题是，这个念头，真的是赵姨娘想出来的？
“那自是好的。原本文儿就一直和武哥儿一起进学的，能同拜在翁先生门下，也是一段佳话。”
吴姨娘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看上去真的丝毫没有介意，甚至让人感觉，她原本就是这么想的。
我都察觉不出丝毫异样出来。
无论真实想法如何，这副控制情绪的功夫，还真是让人敬佩。
我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
“吴姨娘你同意就好。”
钱氏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不过也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只是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便让我们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