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眨了眨眼，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
他的模样，确实不像是在嘲讽，只是，饭量大又有什么好的？
“习武之人，尤其是到了内炼之境，就该吃得多、喝得多。便是大觉寺、正一道，那帮练武的和尚道士也要顿顿吃肉，不避荤腥；若是连吃都吃不好，讲究什么节制、惜福，多半是修不出什么成就来的。”
“……”
真不愧是军中武夫吗？这么直白的？
我只是又不好不吭声，只得胡乱地搪塞了一句。
“侯爷说的是。”
男人似乎没有听我的回应，他只是这般地看着我，声音幽幽的，似乎是在回忆不知何时的过往：“今天这般的菜色，我曾在清浅面前点过。”
“呃……嗯？”
我嘴巴微微张开，然后很快又闭上了——为了防止自家因为惊讶而发出声音。
这位，绝对是天下第一号的钢铁直男，没得跑了。
吴氏虽然因为父亲去世，家道中落，最后嫁予他为妾，但人家好歹也是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你给她吃这个，考虑过人家的想法了没？
“后来，我也曾在芸娘面前点过。可惜她们俩始终连碰都没碰，只吃了点儿米饭和小菜；因为此事，芸娘还劝诫过我几次。”
那是理所当然的。
甚至，我觉得，钱氏的“劝诫”，怕都是强行按捺不满之后的结果。要知道，这等食物，放在钱家，怕是连养的猪都决计不吃的。
我正在心里疯狂吐槽，然后，我便听到他长长叹了一声：“真是，可惜了。”
一点儿也不可惜好吧。
我这般想着，稍作犹豫，还是决定给她们辩解一二：“太太和吴姨娘终究是大家出身的小姐，这般的食物还是太过粗……”
话未说完，只觉得一股沉重的压力笼罩下来，将剩下的话，硬生生地给截断了。
下意识的抬头，视线和他那双幽暗深沉的视线对上。
刹那之见，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那幽深得仿佛无底深渊的瞳孔深处，似有火焰在熊熊燃烧着，那火焰，是如此的浓烈，以至于我觉得，下一刻，就会整片深渊给烧穿！
“彼时，天下尚未平定；军中数万士卒浴血奋战，每日里吃的就是这般的食物；而世间的生民流离失所，连欲求这般的食物果腹都不可得！”
男人的声音低沉，却带着某种强大的穿透力，直透过我的胸口。
一刹那间，我只觉得，自己心脏仿佛被人砸了一拳，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回荡着：这个男人，究竟想说些什么？
然而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有说。
那股压力只是一闪而过，瞳孔中的火焰，也随之而灭，恢复了原本的漆黑幽暗。
他的表情一如往常，似乎刚刚的那一句，并不是自他口中说出来的。
我却丝毫不敢大意，身体随着压力的消失稍稍放松，但精神却始终紧绷着——他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作为唯一听众的我呢？
也能如此吗？
还没等我像出个头绪，对面，男人却已经自顾自地继续开了口：“我为军中主将，自当与士卒们同甘共苦；不过，若非必要，我也不会苛待自己身边的女人。”
看起来，我可以当没听到了。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开始了例行的心中吐槽：所以，你觉得给自己那些娇生惯养的妻妾吃这个，不算苛待吗？
“……对了，你知道，百血丹吗？”
就这么一个晃神的功夫，话题忽然就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百血丹？”
我微微一怔，脑海中检索了一番，发现这确实是一个相当陌生的名字。
“清澜不知，还请侯爷指点。”
“百血丹，是辽东血煞门中的一种丹药，乃是以百兽精血，配以百年血参精炼而成，算是颇为上乘。本座当年征伐辽东，灭其满门的时候得了一些。这么些年下来，或者赏赐，或者自用，已经所剩无几了。”
“……”
丹药什么的，我其实无所谓，听过就算——都已经说所剩无几了，难不成我还指望他给我赏个一颗两颗的？凭什么？就凭自己伺候得好？
真正让我悚然而惊的，是短短的几句话，那平静无波的语气背后，蕴藏的那满满的血腥之气——这一刻，我终于回想起了在家中时候，所读过的相关记载：这位侯爷的“克虏”之名，究竟是如何来的了。
征伐辽东，将曾与天子争夺天下的东虏各部尽数诛绝，连带着将曾经参与争龙大业的整个辽东各地大小门派势力，也血洗了一遍。
他这尊侯位，可是用无数异族的尸骸垒成的。
这么多天的平静生活下来，这位侯爷对我的态度也还算不错，我倒是忘了，眼前这一位，乃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人物。
我抬起头，烛火光中，男人拿如同斧削刀刻一般的面庞上，似有阴影投下，让人看不出其中究竟隐藏着些什么。
男人似是对我心中的波动一无所知，还在继续说着。
“此丹，若是毫无修为的人吃了，能够强健身体，延年益寿，青春常驻；而若是功力足够的人服用，便能借助其中的药力，补益精血，弥补过往的亏空，重新洗练形骸，几有脱胎换骨之效。”
“当然，想要真的能够脱胎换骨，前提是，你得有着这份能力，能够承接得起这份药力。”
听起来是挺不错的。
莫非，他真的是想赏我一颗？
心中自嘲了一句，忽然，我发现，对面男人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他，似乎在笑？一种似乎正在看好戏的笑？
“好了，时间差不多到了。”
时间到了？什么到了？
我一个楞神。
“都说了，本侯，可从来不会亏待自家的女人的。”
男人的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了：“本侯当初可是让郭婆婆用陈醋和油化开成那些百血丹，然后将肉、饼浸泡其中，待精华尽数被吸收后，再以特殊的药物压制封存，使其药力能够经久不散。”
“所以，你刚刚吃下肚的，起码有一颗半的百血丹。”
“待会儿药力散发，如何炼化吸收，重新洗练滋养肉身，又或者任其药力发散沉积，便看你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