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丝毫没有在意我的注视,继续慢悠悠地扫着地上的被风吹落的残枝落叶。
她走得很是缓慢,长长的扫帚在她的手中仿佛极为沉重,连握着都要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可是真正扫起地来,却极为轻巧,只是轻轻一带,地上的灰尘、落叶,便自发地聚拢一处。
本来这并没有什么,可是当我关注到这一点的时候,这种矛盾的的感觉凸显出来,便着实让人觉得极为难受。
我愣住了。
怔怔地盯着她。
其实,老妪一点儿都不老,虽然满头的白发,但认真端详,皮肤依旧紧致,脸上并没有皱纹,也没有老年斑,甚至,连那佝偻的姿态,也不过是因着功法的缘故,看起来像而已。
不过,这已经不在我关注的重点范围内了。
随着耳边涛声响起,园中一切的图景,包括老妪在内,都已经远去。
在我的眼中,只剩下了一条蛇。
一条巨大的蟒蛇,正匍匐在江边的岸上,与砾石堆中蜿蜒游走,三角形的蛇头昂起,蛇信一下一下往外吞吐。
身姿优雅,气息流畅,充满了韵律之感。
甚至,我能感受到,这种韵律,这种气机流转,在某与昨晚的那套原版功法,有着互通之处。
本能地,我就摆出了一个架势。
双腿分开,沉腰坐马,双手合抱……
“咳!”
一声轻咳,打算了我的沉迷。
我猛地回神,见着那老妪已经转过身来,正上下打量着我,嘴角微翘,似带着几分满意。
“啊,前辈……”
心中有些惴惴,我赶忙收了架势,上前行礼——虽然我有九分把握,这应当是她特意展示给我看地,然而,偷学别人武功终究是大忌。
她就算现在一巴掌把我毙了,也是有着理由的。
“老身姓郭。”
老妪的声音也并不怎么苍老,听着像是中年女子的声音。
姓郭?我忽然想起了一个称呼。
“您是……郭婆婆?”
“是我,”
老妪点点头,“外子姓周,在侯爷跟前行走。”
姓周,又在周玄身前。
最为有名的那位,也只有那位,当初父亲意欲将我嫁入周府,过来谈论嫁娶事宜的先天高手,克虏侯府的总管事,周总管。
外人通常尊称为周大先生。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这夫妻俩,竟然双双身为先天高手,居然还在周玄身前听差,而且看上去还心甘情愿——那位侯爷的势力,又或者所谓的人格魅力,究竟有多强?
“今早侯爷让我过来,为你演示一番龙蛇桩法,老身本来以为还要费上一番功夫,未曾想,只是看了这短短的片刻功夫,便让你得了神髓去。”
郭婆婆看着我,眼中似乎透露处几分欣赏的神色,“之前老身曾听闻,甘凉这里有着传说,说是清江仙子,慧冠群芳,艳如桃李,冷若冰霜;本以为只是夸大之词,没成想,除了最后一句,其余传言,居然是真的。”
“……郭婆婆过奖了;”
我的脸上一红,随即便将话题扯向周玄的身上,“侯爷他——”
没成想,刚刚提起周玄,郭婆婆脸上忽地露出一抹与她的年龄绝不相衬的狡黠笑容:“侯爷只是让老身为你演示此桩,其余并未说什么,剩下的安排,你自去问侯爷好了。”
言罢,也不等我继续问下去,转过身,提着扫帚,身形一晃,便出了院门,再也见不着了。
当真一派高人风范……
只留下我在风中莫名其妙。
这没头没尾的,难不成,真让我现在跑去问周玄,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若是有这个胆子,就不会在周家后宅这么谨小慎微了。
“姨娘,热水好了。”
正在我有些气闷的时候,兰香忽然推门出来。
“唔……刚刚……你看见了吗……”
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看见什么?”
小丫头一脸茫然。
“不,没什么……是我看错了,”
我摇了摇头,“算了,帮我洗漱吧。”
收拾完毕,我依旧和前些日子差不多的时辰到了钱氏的屋中。
钱氏正和平姑娘在说些什么。
不过有着孙嬷嬷在外头通报,我刚踏入院门,两人便已经停了下来,故而我并没有听到具体的内容。
“昨晚上侯爷是在江姨娘房中用的晚膳?”
行礼之后,钱氏端起了旁边放着的红枣莲子茶,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然后方才似乎不经意间地问了起来。
果然,在这家中,很难有什么秘密可言。
我心底感慨了一声——不过倒也并不奇怪。身为当家主母,这家中上上下下,都是她安置的人手,自然眼线遍布。我一个外来户,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管有什么动作,定然都会有人去汇报。
无论是兰香,还是香莲,又或者是小厨房。
“是,”
我回答得很是坦然,“昨晚上侯爷来得匆忙,清澜第一次服侍侯爷用膳,也不知道侯爷喜欢吃些什么,最后还是侯爷自己点的餐。”
“难怪昨晚上小厨房出了那几个菜,还是郭婆婆亲自掌厨,胡成家的被赶得远远的;”
钱氏看似很没奈何地叹了口气,“侯爷治军严格,一向与军卒同吃同住;这平日吃的菜色便有些粗糙,江姨娘你可吃得惯?”
说到最后一句,那满满的调侃意味,根本掩饰不住。
其实……很吃得惯的,越多越好。
当然,我自然不会这么说的,犹豫再三,最后地弱弱地说了一句:“清澜是第一次吃胭脂红米,觉得味道很香,几样小菜也很爽口。”
“扑哧——”
平儿在旁边笑出了声,
钱氏也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的,一边笑,还一边拿手指着我的额头,“你看看你看看,江姨娘也会打马虎眼了。”
“……”
我微微低头,站在那儿,也不作声,摆出一副躺平任嘲的模样。
两人笑了一阵,钱氏终于收拢了笑容。
“之前忘了知会你一声了,侯爷素来如此,江姨娘你也不用太过在意,往后自个儿点就好了,侯爷不挑的。”
“不过,有一件事,我还得说一说,”
她正了正颜色,摆出一副端庄的模样,“都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侯爷终究已经是侯爷了,哪怕在军伍之中要做出样子,但在家中,为免日后让人说咱们家闲话,该有的仪制还是应该有的。侯爷如此乱来,咱们做女人的,还是要多劝劝为好,莫要为了自己的私心,就放任侯爷胡来。江姨娘,你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