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寇?”
这一句,倒是真的把我问得愣住了——怎么突然间的,拐到这上面来了?
这里可是女眷聚居的后宅院子,而不是前面的办公书房。
眼前这男人,居然在这儿大喇喇地询问自家妾室这种事情……这可一点儿都不合此方世界世家大族的惯例。
“不清楚?”
男人微微颔首,也不怎么失望,“唔……也是,这等匪类,行踪诡秘,你不清楚底细也属正常,倒也怪不得你。”
“这倒不是——”
我稍稍犹豫,还是决定将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坦然相告,“清澜确实知道一些,只是不知,侯爷想知道哪方面?”
“哦?”
周玄脸上显出意外之色,“清澜你知道些什么?”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将自己所知道的”三大寇“的情报一一叙述了出来。
甘凉之地地处边鄙,贫瘠之地甚多,又是地处农耕和草原的交接处,胡汉夹杂,民风剽悍,各地马匪、盗贼多如牛毛;甚至许多村落全村尽皆落草,入则为民,出则为匪。过往商旅,若是没有足够的护卫镖师,以及沿途打通关节,那是定然不敢远行的。
不过,这些都是小打小闹;官府和本地大族会定期征剿,剿灭一些稍稍成气候,闹得有些大的,或者不怎么听话的,以维持一个动态平衡——甘凉这里虽然土地贫瘠,但乃是勾连中土草原西域三者的交通要道,若是没有这些匪徒,世家大族又如何垄断地方的商道;那些镖局趟子手,又凭什么收取高额的镖银?
真正成为甘凉地方一害,以至于脱离了官府及世家大族掌控,那便只有所谓的“三大寇”了。
黄风匪、白狼寇、褐衣盗。
其中黄风匪是沙盗,平日多在大漠边缘出动;每每有官军出来剿匪,便躲入万里瀚海之中,待官军无功而返后,再行返回。有传说其巢穴位于沙漠中的一处绿洲,但周遭是茫茫黄沙,无有熟悉路径的向导带路,根本无人能够寻到踪迹;故而多年以来一直相当活跃。
白狼寇的贼众则多半是胡人。其部众大多居住于关外胡地,无有定所,逐水草而居,散入胡人各部族之中,少数中原汉人,也分散于各处村镇市井乡野;每每有了目标,便由统领树起白狼头旗,召集群匪,呼啸而来,有些时候甚至可如狼群一般潜行百里。得手之后,再自行分散。平日里只以狼头扳指作为身份信物。
“至于褐衣盗——”
说到这儿,我不禁有些犹豫。
“哦?这些褐衣贼匪,可是有些特殊之处?”
原本正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着的周玄,忽然追问道。
抬起头,和男人那双幽深的眸子对上。
忽然想起昨晚那一闪即逝的火焰,以及他昨晚的那一句话,我咽了口唾沫,决定冒上点儿险。
毕竟前世的教育摆在那里,自己内心的立场终究还是和如今的屁股有些微妙的差别。而若是赌输了,用一句“妇人之仁”、“头发长见识短”,大约也能蒙混过去,顶了天也就是吃份挂落而已。
“回侯爷的话,这些褐衣贼匪,确实有些不同之处。”
“这些褐衣贼最初乃是凉州群山中的一群矿徒。矿主乃是豪强出身,却盘剥太甚,平日里还肆意打骂折辱,每每有伤病,便抛弃荒山矿坑之中,故而血债累累,群愤极大。一日矿徒之中有人得了奇遇,鼓噪而起,杀了矿主,率众落草为寇。因着这般的出身,这伙贼人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帜,与世家大族作对,专做些劫富济贫的买卖。因此之故,褐衣贼在民间名声极好,但在世家大族之中,却是恶名昭彰;曾经有几家大族合力,发出悬赏,偏偏他们的那得了机缘的首领武功甚高,又极为机敏,官府及世族高手几番出动,都未能拿下。甚至,当初神武门的老宗师出手,也被其给率部逃脱。”
“唔……原来如此。”
男人不置可否,不过对于我话语中流露出的稍许同情之意,也没有责难。
我稍稍松了口气——事实上,这三股匪徒,在甘凉的世族之中,褐衣盗的名声是最臭的,我这般的话语,其实已经犯了不小的忌讳。
男人不吭声,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还有吗?”
见我停了下来,男人又继续问道。
“还有就是……。”
我想了想,又回忆起了一桩事情,语气中有些不确定,“那黄风匪,或与闻香教有些联系。”
“嗯?”
然后,我看见了男人那种始终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感兴趣的模样,“确定吗?”
“不太……确定。”
我摇了摇头。
“那清澜你是从何得知的?”
男人追问道。
“妾……曾与黄风匪的四当家交手过。”
“交过手?”
“是的,当日剿灭闻香教分舵时,曾有黄风匪的四当家现身,与妾战了一场。最后不分胜负,那位四当家自行退去了。”
我细细回想着当日的情形,心中不免有些庆幸。
幸好那位四当家到的迟了一步,在我斩杀了极真老道之后方才显身,不然,即便是江家已经为我安排好了后手,但事到临头,难免会出些纰漏。
“剿灭闻香教后,黄风匪四当家出现……”
男人略作沉吟,随后眉头轻扬,又看向我,“清澜可是有些想法?”
“妾身总觉得,他们是在销毁一些东西。”
我想了想,索性将当时前后的一些想法和判断都说了,“受此拖累,妾和家中剿灭闻香道分舵时候慢了几分,在清扫余孽后回头去查看缴获的时候,发觉其中大部分文书信件之类被烧毁了,烧得颇为匆忙,似是特意而为;故而妾身猜想,或许其中有着他们和闻香教之间勾连的证据。”
“清澜的想法很有道理。”
周玄微微颔首,又坐在那儿,静静地思索着,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我也不敢打扰,只能陪坐着。
又过了良久,男人方才回过神来,看向我,不禁失笑:“没必要这么紧张,不过是在想些事情而已。”
“是清澜多虑了。”
男人盯着我瞧了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唔,对了,这些时日修行,譬如那玄龟吞气法,你可有什么疑难之处?”
“疑难之处?”
他问这个作什么?难道真的想指点我练功?
莫非……刚刚自己表现很好?
正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因此迟疑了片刻,然后,就听他说道:“没错,接下来几日我要出门一趟,怕是得有些日子,所以,你若有疑难,尽可道来。”
他……要出门?
听到这个小心,我一愣,正要问出口。
嘘——
一根手指压了在我的嘴唇上,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我立刻闭上了嘴。
很显然,这事情,目前还是机密。
男人收回了手指,满意地点点头。
“若是没有什么疑难,那就再练一套昨晚的那门功法吧。”
“不不,妾还是有的……”
开玩笑,宗师一对一亲自指导答疑解惑,这般的好事儿,哪儿寻去?
便是腆着脸,也要凑上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