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领着香莲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 ，我发觉香莲那小丫头居然偷偷地瞪了我一眼，看着对我意见颇深。
也不知道哪儿惹着她了——或许，是因为那日拜访秋菊时候，用了点儿心机，然后就被这丫头认为是不怀好意的缘故？
倘若真是如此，那今儿这一遭，着实是太冤枉了。
我苦笑一声，只是，包括早上在内，今日已经承了秋菊两份情，自是不可能对她如何。
至于秋菊……
说实话，对于她的这份到访，我确实是心怀感激的。
这是我在这份后宅之中，所体会到的第一份真诚善意。至少，让人觉得，这深宅大院之中，并不完全是冰冷和算计，也有着些许的人情味。
更何况，她所提及的郑姨娘的事情，让我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之余，也是着实提醒了我——这后宅之中，尤其是牵涉到钱氏这等大家族出来的，某些忌讳实在太多，一不留神就踩了坑。
尤其是有着郑姨娘的先例，钱氏内心之中，对于我这种会武功的姨娘会如何看待，着实是一个让人难以揣测的问题。
不过方寸之地而已，却还要搞这么多的幺蛾子，搞得简直不见天日似的，这又是何必呢？
罢了，还是好好练功，早日获得自保能力的好。
对于如今的我而言，这也是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在这个礼法森严的时代，想要保持所谓“自由”的意志，着实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是需要足够的底气来支撑的。
很明显，眼下的我，并没有这份底气，只能暂且依附于此，继续争取时间，汲取养分。
稍稍梳理了一番思绪，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看看时间，来不及再行修炼武功，我便胡乱地就着剩下的茶水，捡了几个果子吃了垫垫肚子，然后唤了兰香过来，帮着我稍稍整理一番，再度往钱氏的院子行去——之前几日，我一向是早到的，今日又刚刚发生过那般的事情，自然不能迟了。
当我赶到钱氏屋子门口的时候，房门是关着的。
“夫人今日有些乏，正在歇息，江姨娘既然来了，那就先在外候着。”
把门的孙嬷嬷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里面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然后仰着头，干巴巴地撂下这么一句，就这么闭上眼睛，继续守在门口。
得，反倒是作茧自缚了。
我暗自嘲笑了自己一声，知道自己不方便走，也只得就这么继续在屋门口站着，顺带着欣赏了一番钱氏院中的风景。
作为世家大族出身，钱氏的审美眼光还是有的，雕栏长廊，曲径通幽，草木深深；除了时间太短，没能堆出假山池塘外，竟然在这西北之地，搞出了几分江南园林的味儿来。比之原汁原味的清乐园，雅致了很多。
当然，这其中的花费也定然不在少数，就是不知道是谁出的银子……
可惜之前自己都是来去匆匆，顶了天可以说是走马观花，还真没仔细瞧过。
傍晚的风越发的有些冷了。都说胡天八月即飞雪，甘凉这等地方的气候自然要比北方的草原要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不然也不会成为中原眼中的贫瘠之地了。
小径边上的草叶低垂下来，在秋风中不断地颤抖着，毕竟不是温房，哪怕经过花匠的精心养护，也不过能稍稍延缓一些枯败的时间而已，根本没有度过冬天的可能性。
当然，明年或许会有新的嫩芽再度探头，继续郁郁葱葱，可那时候的草叶，和今日的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哎呀，江姨娘在这儿站着做甚？”
一个略有些刺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不用转头，我也知道，那是赵姨娘领着周武过来了。
“江姨娘？不是应该叫‘武痴姨娘’吗？”
一个带着几分怪里怪气腔调的童声响了起来，“孩儿记得，今天早上大家都这么说来着？”
“对对对，武痴姨娘，这可是芮太太亲点的称呼，连太太都说好。还是武哥儿聪明。”
王氏领着周绮也凑了过来，阴阳怪气地笑着。
“武痴姨娘！武痴姨娘！”
大约觉得好玩，周绮也拍着小手，一遍遍地叫着。
真是聒噪得很。
我懒得搭理她们，只是淡淡地提了一句：“太太身子乏，正在里面歇着。你们还是莫要吵到为好。”
“……”
两人，包括两个娃娃一下子便哑了火。
我瞧见孙嬷嬷那正闭着的眼睛睁开，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旋即又闭上了。
几人又这般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等到吴氏和秋菊都来了，屋子门终于打开，平儿走了出来。
“太太起了，你们进来吧。”
以吴氏为首，我们几人鱼贯进了屋子。
“怀了身子，终究不比以往，”
待到几人一起请安后，钱氏摇头叹气，“下午打了会儿牌，少睡了会儿，就乏得很，倒是让你们久等了。”
我们自然连称不敢。
“好了，闲话不多说了。”
几句寒暄的话说完，钱氏抬手，扫视了一圈，屋中立刻安静了下来。
“三日后，就是侯爷生辰。你们也知道的，侯爷一向不记自己生辰，也素来不喜操办，因此我想着，只在家里办一办，热闹一番就可。你们各自好好准备，给侯爷个惊喜。”
原来三日后，就是周玄的生日？之前可没听他提起过。
我稍稍一愣，随即便见钱氏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又看向我：“江姨娘，你刚入门，未必知晓侯爷的喜好。这样吧，我便做个主，帮你点一个。”
“侯爷是武人，正好你也喜武，后日晚间你便在宴上舞一套拳，如何？”
她的嘴角噙着一抹莫名的笑容，没有丝毫给我拒绝的余地，“好好准备，到时候我们一起看看，顺便也可请侯爷指点一二。”
真难为，她竟然还记得这个。
莫非……真的逃不掉？
“……是，清澜知道了。”
顶着一众诡异的目光，我没有丝毫犹豫，很干脆地应了下来。
“嗯，就这样吧。”
钱氏满意地点点头，端起了手边的茶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