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之中，我双腿盘坐于榻上，口中含着一枚白阳丹。
这是甘凉之地的医家门派白阳门出产的丹药，乃是采用野参、黄精等上等药材，由药师精心调配、提炼而成，比之我平常所用的野山参效果好了许多。
在江家的时候，我也只有逢年过节时候才能得几瓶赏赐；加上日常修行的耗费，这么多年积攒下来，不过十瓶上下，如今尽数被我带到了周家来。
丹丸渐渐被化开，随着津液吞咽而下，腹中暖洋洋的，一股热流升腾而起。
可惜，比起上回吃的那“百血丹”差了太多了。
当然我也知道，“百血丹”那种丹药，可以说是一个门派的镇派珍品，能服用一次，已经是天大的幸运，自然不可能再过贪求。
因此，脑中的杂念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被斩杀。
我缓缓地闭上了眼。
明月高悬，大江奔涌。
这一回，我的心神却并未浮现在夜空之中，而是化身为了一只江中的巨鳌，静静地漂浮着，沉稳得如同江中小山，无论江潮如何起伏，始终纹丝不动。
月移中天，清风徐来。
我仰起头，张开巨口，深深地吸了口气。
大江之中，陡然多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江水翻滚着，跌落向那张开的巨口之中，那巨口是如此之大，仿佛直通无底深渊，以至于整条大江的水位，都在短短的片刻间矮了一截，露出了岸边的礁石滩。
然后，便是呼气。
刚刚流入的无数江水又从巨口之中倒流而出，仿佛天河倒卷，激荡起的狂潮巨浪裹挟着泥沙，肆意拍打着江岸和江心沙州，改变着原本的形貌。
这一吞一吐之间，便有了一种江河改道，山川换颜的感觉。
玄龟吞气法，这门天一道的练气法，在经过这么多日的修行后，我终于掌握的了其中的精髓。
睁开眼，感受着体内不断翻滚的气血，我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此时此刻，我的心中有的，竟是少许的遗憾。
玄龟吞气法，至刚至阳，沉重而暴烈，对于体魄的坚固，还有对气血的掌控要求，实在太高了。
我终究只是初学，一口气吞下去，周身血气奔涌沸腾，若是拿捏不好，便是气血反冲，五痨七伤的结局，因此，哪怕是以我如今的功力，一日之间也不过只能吞吐九次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也已经足够将一枚白阳丹里的药力榨取干净了——往日的我，差不多需要一整日的修行，才能做到。
我并未立刻起身，而是随手从榻边放着的盒子中取出一株野山参，放入口中，用力嚼碎。
再度闭上眼睛，缓缓吸气。
与刚刚不同，这一次的呼吸轻缓而绵长，如丝如缕，偏又连绵不断，攀折曲绕，层层拔高。
一转，两转……
一直攀升到了九转，
原本因为修行《玄龟吞气法》而变得狂暴汹涌的气血，渐渐舒缓下来，而后，随着呼吸，如同潮水渐渐漫起——看着并不快，可短短片刻功夫，竟是已然拔高到了一个层次，向着五脏六腑，乃至于奇恒之脏漫去，温养滋润，清洗冲刷。
这是《灵蛇摄息诀》的升级版本。
那一次的顿悟中所领会的这门呼吸法，比之往日的灵蛇摄息法确实要强了许多——没错，那门“舞术”，虽然周玄叮嘱了，他不在的时候我不可以修行，但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不能从中摄取某些部分来单独修行。
这也算合理范围内的擦边秋了。
改良后的《灵蛇摄息诀》，虽然并不如《玄龟吞气法》效率高，但胜在绵长持久，总体算下来，效果并不差。
二者恰好可以搭配着修炼，一刚一柔，一重一轻，一急一缓，倒是相得益彰。
“嗯？”
眼看着修行到了尾声，我心中忽的一动，睁开了眼，飘然下了床榻。
外间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
到了这个时节，西北的白天比之夏日时候短了许多，加上今日云多，故而刚到黄昏时分，已经有些昏暗；然而事实上，离着去钱氏房中其实还有些时间。
“江妹妹！”
恰在此时，秋菊掀开帘子，径直走进了内室，身后还跟着双眼有些发红的香莲，最后才是有些不知所措的兰香。
“秋姐姐，怎么了？”
见着秋菊的模样，我心头一跳，知道定然出了什么事情。
果然，下一句，秋菊便道出了来意：“香荷死了，今儿中午上吊自尽了！”
居然……这么快？
我先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瞥了一眼有些着慌的兰香：“兰香，你去外面把着门，有谁来了唤我们一声。”
“是！”
兰香忙不迭地应了声，退了出去。
等她离开，我去给秋菊沏了杯茶，顺便稍稍感应了一番，确认了周遭确实没有了人，方才转过身来，看着秋菊，放缓语气：“秋姐姐先别急，坐下慢慢说。”
“嗯。”
秋菊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情绪不对，坐下稍稍缓了口气，喝了茶，定了定神，然后方才缓缓开口。
加上香莲的补充，我很快就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上午秋菊回了自家屋后，便立刻将事情和香莲说了。
香莲虽然年纪小，但着实是个机灵的丫头。秋菊刚刚说完，她就明白事情不对，当即便去寻香荷，可是找了几处却找不着，于是便去了钱氏的屋子，想去求平儿。
只是周玄出门失踪，今日府内府外各种事情太多，钱氏分身乏术，平儿一直都跟在钱氏的身边帮着处理着杂事，以至于根本没法抽空来见这个小丫头，结果这么一拖，便到了午后。
香荷的事情就发了。
香荷偷了内账房的财物，而且还口风不紧，把一些主子的话往外边传，被内账房的主事易嬷嬷查了出来，然后告到了钱氏那里。
婢女盗窃主家财物，本就是重罪，偏生又卡在这个风口浪尖上。
也就是她动作快，趁着中午午休的时候，在家法嬷嬷上门前就寻了根绳子，在柴房里面畏罪吊死了。考虑到死者为大，算是一了百了，不然说不好还要牵涉到自己家人。
真是……
我叹了口气。
说实话，今天早上看到香莲的态度，我就知道未来怕是不太妙，但是没想到……这事情的发展，远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得多。
而且，各种不凑巧都碰到了一块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