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之中,确实相当复杂。
以前在家里做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又有一身功夫,虽然知道一些,但却不太容易亲身体会,可真到了侯府,开始伏低做小当起了姨娘,方才真正体会到里面的人情冷暖,门道纠葛。
毕竟论起来,这也是一种变相的职场,只不过,完全的人身依附,等级森严,没有离职的权力,只能一直做到死罢了。
在这样的泥潭中,倘若一个人清高自守,虽然少了纠葛,但也缺少信息资源,很容易踩坑,而且一旦踩了坑出了事情,没人帮忙,便会成为别人攻讦甩锅,上级发泄情绪的对象。
可若是和人抱团,却又容易因为旁人陷入一堆麻烦之中——当然,若是真的抱到了合适的人,好处亦是非常大。
朝中有人好办事,这一回,我对这句话又有了新的体会。
有着平儿在钱氏身边说话,我甚至都没必要亲自去对那位林嬷嬷的指控作出回应。
晨昏定省的时候, 钱氏根本没有提这一茬。
平儿自己就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的——根据我后来从秋菊那儿得知的消息,林嬷嬷因为这么一句话,被一撸到底,从管教嬷嬷直接降到了最底层的扫洒婆子。
说起这个消息的时候,看着香莲那兴奋地挥舞着小拳头的动作,我却并什么特别的欣喜,或者类似的情绪。
一个人的地位,倘若完全由别人赐予,那自然只能完全依靠上头主子的心情。有时候,只要主子的一句话,便能从云端跌入污泥,让一辈子的辛苦付诸东流。
想要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唯有……
当然,这番心思我自是不会表露出来,只是看着秋菊和香莲高兴了会儿,取出了一只玉瓶。
“这是明玉润肤散,是咱们甘凉的药师谷名家申无雪亲手调配的药膏,虽然不一定能比得上夫人赠的那瓶,但也能滋养容颜,温润肌肤。我这边不太方便,能否请香莲你帮着带给平姑娘?”
我看向这个小丫头——经历了这番事情,香莲似乎对我的敌意大大减少了,看着倒是一件好事。
“江姨娘你——”
香莲有些错愕,和秋菊对视了一眼。
我笑着解释:“连着好几次都麻烦平姑娘了,清澜实在无以言谢,想着我这日常里不喜欢走动,也不见外人的,放在手中也用不上,倒不如送个顺水人情,还望平姑娘不要嫌弃才是。”
这玩意儿是我前些年挑了连云寨,将药师谷一批被劫了的药材物归原主后,由药师谷赠送的,大约是觉得可以投我所好?
可惜我对这玩意儿着实不怎么感兴趣,以至于一直压箱底吃灰,直到最近被钱氏送了瓶类似的方才想起来。
“唔……光看这玉瓶,就肯定是个好东西,平儿谢谢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嫌弃?江妹妹你倒是大手笔。”
秋菊先接过了那玉瓶,仔细端详了一下,啧啧称奇。
旁边的香莲眼珠子一转,故意凑过来:“有平姑娘的,那可有我家姨娘的?”
这小丫头,还真会给人找茬。
我很坦然地解释:“这药膏,当时药师谷就赠了这么一瓶,还真没有了。箱笼里剩下的都是些补气血,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之类;对了,若是秋姐姐不嫌弃,我这儿还有太太送的冷香……”
“那是太太送的,我可不敢要。”
秋菊连连摆手,顺带着瞪了一眼自家的丫鬟。
香莲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不过,胭脂水粉这些,我还是有的,”
我回头看向兰香,让她去开箱笼,将出嫁时候母亲送的那堆压箱底的胭脂水粉都取了出来,零零总总地铺满了一桌子。
“我这边的都是甘凉这边大铺子里出的,或许不如内务府出来的贵气,但在甘凉这儿都是最上品,而且各种花式都有,秋姐姐若是有看得上的,随便挑!”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秋菊连连推脱。
我很豪气地一挥手:“我平日里用得少,秋姐姐帮着用用才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尽管挑!香莲,你也来挑一些去。”
“……”
……
后宅的时间,说过的快,也确实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几日的时光便过去了。
这些时日,连着几桩事情发生,钱氏委实有些恼火,故而,整个后宅的风声是越发的紧了起来。
各房的管事嬷嬷、教养嬷嬷,抓紧了对于下面丫鬟、婆子的管教,经常能够听到,某个丫鬟被打了耳光,或是被罚了银钱之类。
秋菊在经历过这一遭后,谨慎了许多,再也没去管这种闲事。我自然更是管不着,也懒得管。
每日里除了晨昏定省,以及偶尔和秋菊互相串门之外,根本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顾着打坐练气,读书练拳,日子过得很是快活。
当然,我并不是没有有自己的烦恼。
玄龟吞气法,升级后的灵蛇摄息诀,这两门哪怕在世间也份属顶级的功法搭配修行,进度快是快了,可需要耗费的精气,简直骇人听闻。
偏生我这辈子的资质也就那样了,或许悟性还不错,可这肉身,着实不怎么样。
如此一来,想要短时间内快速提升……要么费时间,要么费资源。
换个说法就是,肝,还是氪。
身为成年人——都嫁人了,在这个年代,应该算是成年人了吧——我理所当然是选择全都要。
眼下的武道路途已然畅通无阻,正是勇猛精进的时候,尤其是这些时日,钱氏几番吩咐我们定要闭门静守,更是给我放下心来全身心投入的机会。
结果就是,我对于药材的需求,比之曾经一下子大了不知道多少。
偏偏在这个时候,好朋友又依照着每月的惯例准时而至。
做了十七年的女人,例假来了也有足足三年了,我对于该怎么处理,早已经非常熟悉,并不会如最初一般手忙脚乱的——甚至暗地里,还有些庆幸:终于来了。
只是……
终究还是有些难受。
谈不上太过疼痛,但小腹酸胀不已,有些发凉,包裹着草木灰的月事布也是湿漉漉的,很是闷得慌。
最关键的是,太过亏损气血。
本来积攒气血就不太容易,辛辛苦苦地修行了许久,结果这么一朝下来,就跟个无底洞似的流失了,也难怪这世道女性的高手并不多见。
男子十四,精满自溢——这种多余的精气,男子自可以拿来肆意挥霍消耗,练武锻身,甚至还能反哺自身,可对于十四而天葵至的女子而言,这种为了生育能力而自然生成的生理周期,却只会不断流失精血。
这一进一出之间,可就是相当大的损失了。
做女人,尤其是练武的女人,实在是太难了。
如此几桩事情重叠在一处,不过两三日的功夫,我之前存着的野山参,便用了一成多,还参杂着用掉了一瓶多的白阳丹。
端得让我这个仓鼠党心疼不已。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般奢侈挥霍所换回来的结果亦是极为可喜,让我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许是两门功法的相性确实相合,修行的进度比我预料的更快了不少。加上如此多的药物入肚,几天下来,周身上下的脏腑已经接近练成,所剩下的,只是水磨功夫,按步就安的完成每日的修行,继续温养壮大就行。
到了这个阶段,所谓气吐芬芳,呼气如兰,并不是所谓的夸张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