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断断续续的,一直下到了第二日的清晨。
外间的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加上严寒的气候,已经上了冻。
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早晨起身,去钱氏屋里请安的时候,一路上,各处丫鬟小厮还有婆子们早就已经起身,都在奋力铲雪,一团团热气哈着,很快冷凝成了白雾。
不过大片地方依旧还是为白雪所覆,连着几棵树的枝桠都因为承负不住,断裂开来。
侯府之中已是如此,不知外间又会是个什么场景——民房倒塌,饿殍冻毙,在这年头并不稀罕。
不过钱氏的主屋之中,依旧是热烘烘的,温暖如春。
我到的时候,钱氏正向平儿和几位管事嬷嬷吩咐着什么;见得我来,她挥了挥手,将几人遣散,转头看向我,仔细地瞧了会儿:“今日看着气色好些了。”
“昨日多睡了会儿,便觉得大好了,多半还是欠了觉的缘故。”
我笑着应道。
“嗯,没事就好;这做人哪,不要心思太重,还是本分点好。”
钱氏话里有话。
只是,我真的不是心思重,只是练功连得……
当然,这话我自然不好说出来,只得又应了一声:“太太说得是。”
没成想,钱氏却来了兴致,“既然你说我说得是,那我就多说几句。”
“我知你是个娴静的,不喜欢出门嚼舌头,那就多做点儿女儿家该做的事情,这几日和秋菊学绣,学得如何了?可有进展?”
这还追着不放了,也幸好我有准备。
“回太太,清澜跟着秋姐姐学了很多,昨儿秋姐姐给了一副寒梅图的样子,正在学着绣,只是有些生疏,刚刚才绣了一朵。”
“嗯,那便好,”
钱氏看着满意地点点头,“学绣啊,既能定心,又能练手巧,秋菊那手艺,在咱们家都是有数的,你跟着多学学,过两日那样子绣好了,拿来给我瞧瞧,看看你得了秋菊的几分本事。”
“秋姐姐手艺极好,清澜是远远不如的。”
我笑着应了,顺带着捧了秋菊一下。
几句话说完,钱氏便沉默了下来,手指轻轻摩挲着旁边的茶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自是知趣地退到了一边。
过了片刻功夫,吴氏几人也跟着来了,各自请安完毕,按照位次站好;然后便见钱氏目光扫过,缓缓开口。
“芮姐姐已经递了帖子,说是明儿和朱家太太一起过来赏雪吃茶。我想着,索性就在后院那亭子里,那儿地势高,风景也好,恰好可以赏雪景,下面和这屋子一起修了地龙,四周再用火盆一笼,应当很是暖和。”
那个地方……
我脑中回忆了一番——我在这侯府,绝对可以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非必要,很少出门,哪怕是后宅女子常去散心的后花园也很少去。
后宅的那个亭子,我只看过一两次,不过论起环境来,确实相当不错,不过我倒是不知道,那亭子下面,居然也特意修了地龙。
“那地方赏景确实不错。”
“太太眼光真好。”
我自是不会扫兴,跟在众人之中,一起奉承了几句。然后,见钱氏忽然看了过来,眼神之中,似有深意。
我心中刚刚一动,便听钱氏很是和气地问道:“我记得,江姨娘你做的那热饮,是用茶和奶做底煮的?”
“是这样的,一般用的是岭南红衣和新鲜牛乳。”
怎么……忽然转到这一茬了?我小心地应了一声,心中正琢磨着。
那边,钱氏却是已经说道:“那正好;我身子不便,不能饮酒。本是想着,就着雪景和芮姐儿还有朱家太太一起煮茶吃,可后来转念一想,雪中煮茶,清雅是清雅了,但未免太过素净寡淡了些,也没甚趣味,倒是江姨娘你那热饮颇为甜腻,正合这冬日里暖身子。就思量着,不若你明儿早上先不用去煮了,待到迎完后,领着几个人候在亭子外边,等芮姐姐和朱太太到了,把炉子生好,在那儿帮着一起煮一煮那热饮,一边赏雪一边吃着,想来,应是很不错的。”
这是……
话音落下,我微微一怔,随后,就感觉到,一道道夹杂着各色情绪的视线,已是落在了我的身上,
“还是太太想得周全。”
立刻就有婆子捧场,然后周围又是一片应和奉承之声。
“江姨娘,你觉得呢?”
钱氏的目光瞟了过来。
自己可有拒绝的余地吗?
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说道:“太太好主意,清澜明日定会好好准备的。”
“那就好。”
钱氏满意地点了点头,环视了一周:“除了江姨娘,你们也都回去准备好迎接。明日除了芮太太外,还有朱家太太,那可是稀客,莫要失了礼数。”
“是!”
一众人等行了礼,然后便退了出去。
从钱氏温暖的屋子出来,刹那间,便从温暖的阳春进入了现实的数九寒冬。
呼啸的北风打着旋儿,直往领口里面灌去。
“嘶——真冷,这肃州的冬天,比京城还冷许多。”
跟着我并肩走着的秋菊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子,然后侧过头,有些担忧地看了过来。
“江妹妹,明儿你——”
“帮着煮煮茶罢了,很容易的,比起绣花来,可是轻松多了。更不要说,还有雪景可看。”
我做出一副丝毫不以为意的模样,甚至还和她开起了玩笑。
唔……
确切地说,也没开玩笑——至少对我来说确实是这样;那清鸣三转,着实太难了。
“绣花哪儿难了!”
秋菊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大约见我确实没有放在心上,终于放下心来,小声地咕哝了一句,然后转过头去,看着周遭那一片银装素裹。
“昨儿这雪可是真大,难怪太太起了赏雪的心思。”
她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江南可没有这般的景象吧?”
“没有,江南的雪花都是小小的,而且很湿,很难积下来,就算积下来,也从未有过这般厚的。”
秋菊的眼光似乎被周遭一片银白的雪景所吸引,“去岁是个暖冬,这般的雪景,就是去年的京城,也未曾见过。”
“那你接下来,大约可以看个够了。”
我对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