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雨夜。
面前这个穿黑色大衣、手提公文包的高个子男人已经在公司门口站了很久。
保安大叔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已经九点多了，公司的大门还没关。
要不是雨实在大，那人又没拿伞，真想把他赶出去。
但是那人身上的大衣早就湿透了。保安大叔这辈子也淋过很多雨，这时候看到这么一个人，心里还是蛮有同理心的。
他抽了把伞，从保安室远远探出头，问道：“我这儿有伞，你要不？”
“嗯？”
吴文建抬头看了眼保安，抬头单字回复，又埋下头继续看手机。还不忘朝保安室挥了挥手，口中含糊不清道：“没事，我一会儿就自己回去。”
嘴上这么说，但吴文建今天是真的不知道该回到哪里去。
手机屏幕上，领导的回信还在闪动：“老吴，今晚的任务完成了吗？”
“老吴，赶紧回来！你的项目还没做完！”
……
“好了好了，你先走吧。明天也不用来了。”
这样的回复，他早就习惯了。
吴文建所在的企业是一家普普通通的电梯公司，而他的职位，就是电梯商用的广告推广设计。
故而每天忙着和甲方扯皮，时不时还会收到“还是用最早那版吧”这样的要求。
而今天，领导照常提出了这种要求。
吴文建眼皮一跳，放下手机，抬头看向公司大门屋檐之外。
雨很大，倾盆的雨从天上倾泻而下，溅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水花。街上早就没有几个人了——已经九点半了，大多数社畜早就回了家。
街上的各色灯光早就亮起来，远处楼房上也亮起暖黄色的灯光。夜间的京城也是灯火通明，但在城市的高楼隔绝之下，一切都与他吴文建格格不入。
“喂，老吴，在这里站着干嘛？不回家吗？”
一把雨伞挡在头上。来人是自己的同事楚秋月，她的黑色棉袄上罩着一件透明雨衣，口中叼着烟，满脸不悦地把伞递过来。
吴文建瞥了他一眼，摆摆手回道：“算了吧。我看了天气预报，一会儿雨就停了。这才九点，等会儿我自己回去。”
“等会儿自己回去？我说，不就是被老板骂了一通，你这不会还记在心里吧？”
楚秋月嗤笑两声，伸手递过来一包烟。
“行了行了，我说你这个人，女孩子家家的，就别抽烟了。你先走，再不走，你家那孩子说不准真要发脾气。”
楚秋月啧了一声，这才收走伞缓缓走出屋檐下。她哈出一口热气，轻轻拢上黑棉袄的领口，满是不放心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吴文建。
平心而论，吴文建这个人真的蛮不错的。平时工作用功刻苦，待人也挺和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到现在也是单身。
不仅是单身，还有两个孩子。
如果他是女的，估计流言蜚语早就把他淹没了吧。
吴文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双眼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随口问道：“老楚，今天是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问出这个问题，吴文建也说不出理由。但心里总有一种预感：今天真的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楚秋月怔住，特别的日子？她真的想不到。
双手将雨衣帽子又向上拉了许多，这才缓缓回复道：“就是很普通的一天呗，老吴，是不是你喜欢的阿根廷队夺冠了？”
“啧，扯什么呢？世界杯还没开赛呢。”
“老吴，你昨天有没有看过我推荐的那本小说？”楚秋月忽然问道。
“什么小说？”
楚秋月哈哈大笑起来：“《三十一岁还单身，就会变成大魔法师》！”
“……”
吴文建眼皮一跳：这人突然岔开话题，果然没好事。
当即叹了口气回复道：“我的老祖宗，别老看这些东西了行不行？你看我这都四十一岁了，也没见我变成什么大魔法师……”
“说不准呢？”
楚秋月哼笑了两声，迈步蹿入无边的黑夜中。
但是今天，应该确实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过许久，终于看到了养子吴风给自己的好几条留言：
[风：爸，你还没下班吗？今天是您的生日，我给你订了蛋糕。]
……哦，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吴文建轻轻捏住紧皱的眉心，这些连他都忘了。
他居然还记得。
自从儿子读大学之后，好像父子俩就没太见面了。还有小雨，她在初中也是强制住校，现在也没怎么见过面。
……这么说来，自己这个父亲还真是不称职。吴文建在心中默默数落了自己一番：人到中年，一天忙着工作，还没赚几个钱。上个月儿子的生活费，是不是也忘了给了？
到时候小雨还要上补习班，肯定是更需要钱的。得再多赚点钱，至少让她上个好大学。
屏幕继续下滑：
[风：爸，今天雨也给你准备了惊喜。快回来吧。]
[风：爸，蛋糕已经凉了。]
[风：蛋糕给您放在桌子上了，爸，您今天还回得来吗？[图片]]
配图是一个双层蛋糕。蛋糕上层是粉红色的奶油拉花，黑色的巧克力点缀其间；下层是各色的水果，被切成片状整齐地摆放在蛋糕侧面。
蛋糕上还有一个小牌子，其上歪歪扭扭的字迹颇为用心地写着“老爸41岁生日快乐”。
照片拍得真好，蛋糕看上去也真好。吴振峰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清晰的字迹在视线中逐渐变得模糊。
儿子的上一条消息……就是刚才发过来的。
他赶忙关掉公司的大灯、锁上门。
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按下“很快回来，等我”后，点击发送。
屏幕顶端出现了一行小字“对方正在输入”，但始终没发出来。屋檐外还在下雨，但是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拉上帽子、淋着秋雨，快步蹿入夜晚的街道上。
雨很凉，夜间的街道上，路灯亮起昏黄的灯光。
吴文建深呼一口气，捏了捏发酸的脖子，目光忍不住向一旁瞥了一下。
……嗯？
是什么黑乎乎一团，前面还在发着光，还迎头就来了？
“……”
“给他来点肾上腺素，快点、快点！”
“刘主任呢？刘主任快来！”
“手术室腾出来没有？”
“……”
“爸、爸——！”
吴文建忽然感觉眼前有些刺眼，耳边有些喧闹，皮肤有些滚烫，眼皮有些沉重。但听到最后那声“爸”，他强忍着痛苦，颤抖着睁开了眼睛。
不行……还有小风和小雨呢，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模模糊糊之间，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养女吴雨。
两行滚烫的热泪忽然间流下来。吴文建尽力想要说出口，但嗓子处传来的剧痛让他难以发声。
这样不行。要是真就这么死了，这两个孩子下半生会过得很累吧。按照小雨那个软弱的性子，估计会哭很久吧。
特别是吴雨才上初中，之后要是还想接着读，按照吴风那个倔脾气，估计真会打工供着两个人读书的。
但是死生由不得自己。四肢早就没了知觉，估计这下自己是真的命不久矣了。
最后他动了动嘴皮，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吴风、吴雨，爸对不起你们。好好活、好好活……”
四周骤然暗下来，身体各处的知觉全然丢失。
真的就要这么死了吗？
“你就真的想这么死了吗？”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
平心而论，吴文建是真的不想死。上有老下有小，整整四号人都靠着他打工养活。这样一死，他们该怎么办？
但他说不出话来。
耳畔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呵呵，我看出来了。你不想死，对吧？”
“……”
“我看看……你是41岁还单身。我们这里有规矩，41岁还是单身，就可以变成魔法少女。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投胎，二，就是转生成魔法少女。要是还想见到他们，就变成魔法少女吧。”
面前骤然出现一面显示屏来。莹蓝色的屏幕上出现两枚按钮：[投胎]和[转生魔法少女]。
“。”
尽管这简陋的画面让他无力吐槽，但手指还是放在了后一个按钮上。
那不是废话吗？可以见到爸妈、见到小风小雨，他吴文建什么都愿意。
“[转生魔法少女]，是什么样的？”
清晰的女声从口中吐出。这是……
吴文建睁开眼睛，面前是死前那条街道。
低头看着身下，他……不对，是她，看见了现在身上那条白色小裙子。小裙子很……可爱，就和吴风之前发来的照片中的生日蛋糕一样。身旁还挂着一把佩刀。
吴文建眼皮一跳，手指在空中一挥，莹蓝色的光幕随之打开。最上方写着八个大字：
[魔法少女养成系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