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
陌生的雨滴,陌生的自己。
灰蒙蒙的一片下,灰发少女披着一件破烂的黑色雨衣,其上几个被锐物划出的破洞中正有雨水冰冷地渗入。
两只灰色的狼耳耷拉着,尾巴湿漉漉地紧贴着身子。
黑色瞳孔中倒映出的昏黄的魔素路灯散发出微弱的光,稍微照亮了朦胧的淅沥雨天与周边冰冷无色的玻璃高厦。
这陌生的一切中,唯一能让奈威尔感到熟悉的,也只有那些大楼保安的冷眼相待与警惕敌视。
“呼……”
寒冷包裹着她,如同跌入大湖正中的人一样,她将于无人注意下缓缓溺亡在这她完全陌生的南波。
她蜷缩着,颤巍巍地蜷起身子,躲在一棵树下。这个发达的城市,和东波的完全不同,灯红酒绿,街道上车来车往,不过雨中的行人撑着黑伞无声地走过,冷漠的气氛倒是和记忆中的东波有几分相像。
这里是南波,传说中没有贫穷,没有乞丐的南波,奈威尔甚至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存在突兀地打破了这里的和谐。
在奈威尔短暂的十七年人生中,有十六年她是以一名空降猎兵的身份度过的,自出生接受了挑选,她就开始接受训练,执行任务,接受训练,如此循环,幸运的话,一生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
然而,厄运毫无征兆地找上了她,东波帝国将她卖给了个南波的富豪,或者说她所属部队的军官将她当做添头连同那些倒卖的武器一起打包给了南波的人。
在到达了那富丽堂皇的庄园几天之后,她磕磕绊绊地逃了出来。那个富豪显然根本不在意她,毕竟一个一无所有的家伙,在南波绝对活不过三天。
更何况她还是个“异人”,狼耳与狼尾是他人羞辱她的正当理由,即使是在南波这个“自由开放”的国家。
她蜷起身子,奈威尔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楼上的窗子内个个散发着暖黄的光,而没有一盏是属于她的。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额头滚烫,思绪混乱,连着三天没有吃饭进食,还淋了两场大雨,浑身湿透,白天短暂的阳光根本不够她弄干自己,甚至还有人试图把她绑去,不过都被她一一赶走了。
“呼……”
她舒了口气,和命运抗争到了此刻,她的狠劲也被磨的不见踪影了,现在她只想喝口热水,或者吃个面包,不过现在能满足的,也就只有闭上眼睡一觉了。
沉沉闭上眼,奈威尔不再奢望明天的太阳。
“嗒,嗒,嗒。”脚步声传来,奈威尔却是没了力气再撑开眼皮,只听得出是皮鞋的声音,大概率还是个女生,因为步伐十分轻盈,听上去心情不错。
“嗒。”脚步停下了。
“天啊,你怎么躺在这?”果然是个女生,奈威尔听得出对方语气里的惊慌,还听得见对方蹲下身的声音,她感到一个手指处略有些小茧的手盖在了她的额头上,随即是一声惊呼:
“好烫,你发烧了?”
“你没地方去吗?先去我那里好不好?”
“喂喂,你不说话的话,我就自己做主了。”
奈威尔最后的意识只感到自己被人抱起,用尽了力气撑了一丝目光,在仅看到了几缕金色的发丝后,她就再无任何意识了。
直至阳光再次照射在她的眼皮上。
“嗯……还是个空降猎兵呢,真古怪,空降猎兵怎么会在这里。”一头金发的少女穿着件衬衫,满脸凝重地看着躺在床上熟睡中的少女的手背上的纹身,撑着头思考着。
昨天忙活了一晚上,光想着先给对方退烧了,也没想对方的身份,一直到现在才发现对方居然还是个空降猎兵,东波帝国的所谓精锐作战部队的一员。
“据说里面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心理变态……”她搓着耳边的一缕金发,看向床上的灰发女生,“嗯……不管怎么看,也看不出是个疯子的样子来呢...说这么可爱的女生是杀人如麻的疯子什么的,呵呵,看来那群人说的辨认空降猎兵的方法蛮不靠谱的。”
“呃……”床上的女生眼皮动了一下,一对狼耳抖了抖。
“嘿,醒了?你的身体素质不错啊,发那么高的烧还能这么快醒过来?”少女凑上前去,好奇地看着那对狼耳。
她并不是没有见过异人,只是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见过异人的耳朵,大多数的异人都是被歧视的,甚至连人类都忘记了最初的本因了,只是如同刻在基因中的记录般不约而同长久地歧视这些异人。
伸出手,戳了戳那对灰色的狼耳,看着面前这个有一对人耳还有一对狼耳的少女,金发少女感觉新奇得很,于是大着胆子捏了一下。
手感不错,毛茸茸的。
“呜!”床上的人像是被碰到了什么开关一样,猛地睁开眼,扯住了少女捏着她耳朵的手臂,一个反扭就将对方摁在了身下,尾巴与耳朵上的毛炸起,眼中还有着凌厉的杀意。
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而且对方的力气意外的大,她居然挣不脱,现在的姿势也有些尴尬,不知道对方怎么那么灵活的就从床铺起身再压在她身上了。
果然还是人不可貌相吗?看着对方眼里的杀意,少女感到了一阵脊背发凉,这气质可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培养出来的,难道对方果然是传说中的空降猎兵吗?
“哇!!等下!关于摸了你耳朵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向你道歉!”
“嗯…?”
事实上奈威尔并没有恶意,只是身体条件反射似的弹起来了,这套动作根本不过脑子,此刻她还在思考自己怎么就把对方摁住了,现在她的脑袋还处于一片混沌的迷糊状态,凌厉的眼神也只是闪出了一瞬,紧接着便被浓浓的迷茫替代。
“那个,你要不要把衣服先穿上?”
被摁着的人用空着的一只手的食指指了指一边椅子上的衣物,一套内衣,一件衬衣,一件黑色百褶裙,奈威尔的那套破衣服已经没法穿了,这是她翻出来的差不多大小的衣服。
“……是您救了我吗?”愣了一会儿的奈威尔已经捋清了形势,手上的力气松了下去,身体也绵了一些,不过她并不在意,现在弄清更多状况才是最重要的,对她来说,衣服不过是御寒一类的功能物品,优先级在此刻不算高。
“是,昨天晚上我遇见你晕在路边了,就自作主张把你抱回来了,十分抱歉...不过那样不管你会死掉的!”金发少女感觉到背上的力量小了,于是翻了个身,不过很快就看着对方白花花的身体与其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后悔了,现在二人的体位变成了对方骑在自己腰上,或许她应该再转回去,不过不论如何,反正现在她更尴尬了。
“我很感谢您的出手相助,不过我现在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报答您的恩情,我...”奈威尔似乎有些拘谨,她不太清楚现在应该做出什么回应,毕竟“帮助”两个字她自诞生起就没怎么接触过。
“早上好!社长!你猜猜今天又有什么乐.....”
房间的门被踹开,一个黑发的女生挎着个斜挎包大步迈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卷报纸,上面的新闻中用突兀的大字写着“泛波维尔主义者突现贝斯瑞斯市”,一脸夸张的开心样的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心情还不错,但草草看了眼屋内的情景后,原本堆着笑的脸一瞬间石化,然后迅速挪出了房间。“啊!打扰了,下次我会先敲门的,抱歉!”
“欸,不是,你等等啊!”被称作社长的女生差点被突如其来的社死创晕,不过奈威尔已经从她的身上起来了,她也得以起身,将椅子背上搭着的衣服递给对方,爆红着脸,“给,穿上。”
“十分...感谢您。”奈威尔并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看着那套干净的衣物,犹豫地接过了。
“社长!你这是又捡了什么小猫小狗回来了!?你这样安吉尔不会生气吗!?”
“什么叫又!?而且这不是个人吗!我看她状况很不好,把她拉回来照顾一下怎么了!?而且这管安吉尔什么事!她一定也会干这种事的吧!”
“啊对对对,好好好,反正是您的公司,您说了算。”
“而且后面的地方是私人空间,你可不可以有点边界感啊!”
“呜呜呜,社长这是有新欢了,渣女哇啊啊,以后我只能去找林了。”
门外的人正在争论什么,而奈威尔已经套好了衣服走了出来。
白衬衫刚刚好,裙子的后面没有为尾巴留的口,所以只能顺着裙子内侧垂下去,搞得裙子后摆微微隆起,穿了双黑色过膝袜,不过没有找到自己的靴子,便是这样走了出来。
“小朋友,你给我说,是不是社长对你做了什么,我保证帮你主持公道!”刚刚的黑发女生走了上来,拍着她的肩膀说道。
“不是的,昨天晚上多亏她救了我...”奈威尔答道。
“看吧!我什么都没有做!”
“那她刚刚为什么骑在你身上!还没穿衣服!”
“这要我怎么解释!她...”
“抱歉,是我的条件反射为您造成困扰了。”奈威尔低下头,两只耳朵也垂了下去,像是愧疚,也像是忧虑,“我叫弗纳伦斯•奈威尔,这是我的名字。”
“没事,薇德丝她就喜欢乱闹。”金发少女不自主地伸手拍拍奈威尔的脑袋,引得后者身子一颤,“是我太唐突了,我叫莱克娜,伦亚尔多•莱克娜,她是维娜维斯•薇德丝,我是这家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她是我们侦探社的精准射手。”
“武装侦探...?是没有听过的名词。”奈威尔耳朵晃了晃,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其实,有点类似所谓的私人武装公司啦,不过南波人都叫私人武装公司‘武装侦探’的,为了避嫌。”莱克娜介绍到。
“这样吗……”这还是奈威尔了解到的第一个南波的社会名词,不过此刻的她还是认真地在思考着报恩的问题,最终,她想到了一个自认为很好的方法:“...对于您救了我的这件事,我十分感激。可惜我现在身无分文,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不过如果您愿意的话……”
“嗯?”莱克娜歪头。
“如果需要,我愿意...将自己交给您以示感谢。”
“嗯!?”莱克娜震惊。
“社长!都这样了!!你现在还要说你什么都没干吗!!?”薇德丝表情扭曲了一下,抓住了莱克娜的肩膀拼命摇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