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千诺盯着墙上的时钟，指针正指向12时30分。
他环顾一周，对他在经理办公室中精心规划的布局十分满意。确定没留下自己到过的痕迹后，他起身拍了拍手，准备离开。
“不好，差点忘了。”千诺走向房门，将门锁从门内锁上。此时房间内门窗皆被锁上，俨然成为一间封闭的房间，如何能让他顺利离开呢？
千诺的脸上显露着从容，他站在墙面前，身影竟变得逐渐透明，他伸出手，顺利地穿过了墙面。
经理办公室紧靠着人事办公室，王翠芝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昏昏欲睡。千诺悄无声息地从她面前经过。王翠芝突然抬起头来望向千诺，尽管知道她看不见自己，这个巧合仍令千诺愣了一下。王翠芝伸出双臂打了个哈欠，接着埋头干自己的事。
千诺回到卫生间，解除了隐身，他洗了洗手，装作刚从卫生间走出来。迎面遇见了同事张涂。
他身上一股烟味，一定又是在窗户旁偷偷吸烟了。
“哟，张涂先生，你怎么在这！这个时间，你不是该在经理办公室吗？”
“不用你来提醒我，我知道该怎么做。”张涂没好气地撇下一句话，率先从千诺面前走过。
在今天早会上，张牧值经理当着众人的面，对张涂负责的项目挑刺。明眼人都能闻出空气中弥漫着烟火味，张涂握紧双手，他们之间的纠纷几乎是要一触即发的程度。
好在早会及时解散，张牧值只留下一句话，让张涂在午后来找他。
过了大半天，张涂的脸上已看不见愤懑的神色了。难不成抽烟还有这种妙处？千诺不禁感到些许好奇。
千诺径直走回员工办公室。在走廊上，他望见张涂站在经理办公室门前，却怎么也打不开门。
“该死！什么玩意。”张涂敲了两下门没能得到回应，朝着门踹了一脚。接下来，他将会去找王翠芝借钥匙开门，便能找到千诺为他精心打扮的礼物。
千诺耸了耸肩，头也不回地来到自己的工位上，倾听着门外的动向，不久便传来了王女士颇有代表的惊号声。
“死人了！死人了！张经理死了！”
2
王守钟从事刑警一职二十余年，见过形形色色难办的案件，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诡异的场景。
案发现场在一家互联网公司，死者名叫张牧值，是这家公司的经理。
死者倒在他的办公室中，被人发现时，他躺在地上呈“大”字状，他的胸口至腹部有7处刀伤，刺中心脏的那一击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房间内的图书资料被倾倒在地，压在了血迹之上，似乎是凶手在行凶之后对房间进行搜刮。一旁的墙面上被人用血涂成一行字：“欠债必偿！”
案件第一发现者是人事部的王翠芝。据她描述，她在工作期间听到了敲门声，然后是张涂走来说经理室的门上锁了，要求她去开门，这才目睹了室中惨状。
经理室的另一把钥匙在张牧值自己口袋里。
可以说，这还是一宗密室杀人案，因为监控显示没有人从门外锁上门。
此时已是下午16时12分，王守钟抵达这里已过了三个钟头，不过，他对于案件尚未有任何进展。
经过警方初步调查，死者死亡时间在当日下午12时20分至13时之间，墙上的血渍还未完全干竭，字因重力向下形变。
助警李宏向大家宣布道:“这很可能是一场报复凶杀案，而凶手很可能就是在场的一位。接下来我们将对每个人单独调查，希望大家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
语毕，员工们交头接耳，目光狐疑地扫视身边的人，将凶手的身份投到他们认为可疑的人身上。
公司的职员纷纷表示，他们没有听见厮打斗殴的声音，直到报警前，对于张牧值的死毫不知情。
几经周折后，案件进展僵持住了。
“嘁，这家伙死得还真痛快。平时一定干了不少遭人恨的事。这下好了，免得我亲自动手。”说话者正是张涂，他对死者的不尊重引来了众人的鄙视。
他在死者生前被叫去办公室，只因门上锁而作罢。没能直接证明他就是凶手。
果然，要论最具怀疑的人非张涂莫属。
“消停一下消停一下，刑事案件面前是严肃的，大家请不要胡乱猜疑。我们警方不会随意错怪一个好人，也不会错过一个坏人。”王守钟站了出来，平息了喧嚣。“张涂，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为什么对张牧值这么仇视。”
“喂，光头！调查是你们警方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只想说人不是我杀的而已。”张涂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态度，越过众人回到自己的工座上。
张涂一向是脾气火爆的人，见到他不配合调查，警察们一时无从下手。
王守钟可正是被人说到了伤心处。他用手摸了摸日渐稀疏的头皮，心想自己还没秃呢。被称做光头完全是名不符实！妥妥的污蔑。
李宏掏出随身的记事本，代替王守钟问向旁人：“张涂与死者生前有什么过节吗？”
“是有这么回事。他在之前的一个项目中没有受用，一直对张经理心存怨念。其实我们也都清楚他的实力，只是他的脾气确实是太差了。只要他稍微服一服软，说不定那个项目还能让他负责……”
李宏一五一十地将话记录下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目前看来，张涂的嫌疑最大。
3
千诺望着眼前的几位刑警，又耐心地观察周遭同事的表情，察觉他们的真实感情。
他们现在有什么感受？
是恐惧？是泄愤？还是对生命的敬畏？
他感到有些无聊了，有些后悔将谜语布置地过于复杂。
他开始考虑起晚餐将吃些什么，什么时候能够离开。
这时他的余光瞟到一个陌生的身影。
经过三个小时的局面僵持，警察局竟然派了一个年轻人过来破案。
这位男子正在经理办公室中，翻动着他布置的场景。
4
“很可惜，虽然这家伙很有作案动机，但性格太笨，做不出如此精细的犯罪。”
一行人闻声望去，见到经理办公室里跑出来一个青年人，他跨过黄色的警戒线，手中拿出一把沾满血的水果刀，“我找到了犯罪凶器，被藏在了花盆里。”
“喂，F！你怎么可以随意碰案发现场的东西！你懂不懂保护现场的重要性。”王守钟快步向前，从F手中夺过凶器，放进了塑料袋中。
“李宏，你派人去检查一下凶器上附着的指纹。记得把F的指纹排除掉。”王守钟吩咐道。
“没那个必要，上面查不出什么的，即便有，那也是假指纹。”F耸了耸肩道：“更重要的是，我在倾倒的资料底下翻出了一件重要的物品。”
F又翻过警戒线，从中掏出来一只包装好的纸袋，里面约莫有十万现金。
“真是的，这家伙简直是肆意妄为。”王守钟小声嘀嘟着，这让他作为在场资历最深的刑警颜面何存。
“这位是新坛市公安局局长的儿子，赵菲然，我们叫他F。之前在牛津大学读书，现在是我们组长带着他学习刑警工作。”助警向众人介绍道，替组长解了围，强咧出一副尴尬的笑容。
“你们对这笔钱有印象吗？”
众人纷纷表示摇头。
“我想调查一下张牧值的手机，或许能找到这笔钱的交易线索。”“墙上的‘欠债必偿’正也说明了这起凶杀案与钱财有关。这笔钱或许就能告诉我们谁才是凶杀。”王守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王队长，很遗憾地告诉你，我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死者的手机里只能发现一些线索，但肯定不会告诉我们凶手是谁。”
F让李宏去破解手机密码，临走前，从他手中接过一只平板电脑，上面有这家互联网公司的片面构造图。
走廊呈“L”型，案发的经理办公室在“L”的头部左侧，从上到下依次是经理室-人事办公室-资料室，走廊另一边则是会议室与员工办公室。
“L”型走廊的底部有一间卫生间和吸烟室，拐角处靠近大门，也就是他们现在在的位置。
“王女士，你能带我去查看下监控吗？”F询问道。
“可以是可以……”王翠芝不自觉地朝王守钟望去，在她眼中，自然认为这个光头警官的资质更高些，向他资讯下意见。
王守钟挥了挥手，默许了F的请求。“我到这的第一步便是检查监控。只可惜，经理办公室的监控昨天就坏掉了，什么也发现不了。不然这个凶杀案可就简单了。”
“居然有这种巧合吗？”F跟在王翠芝身后，走进资料室查看监控录像。
F反复查看监控录像，在死者遇害的这段时间，经理室的大门始终关闭着。
12时34分，张涂从吸烟室走到经理室门前，发现门被锁上了，于是叫上王翠芝开门。再次之前没有人从外面锁上。
他将视频往前推进，盯着12时7分的监控，见到千诺从过道经过的样子，怀疑之心再次涌起。
“怎么了？我的样子很怪吗？”千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F回过头时，正好与千诺的视线相撞。
房间外，王守钟正没头没脑地与员工们交谈，竟没人阻挡千诺进资料室。
F盯着千诺看了一阵，却看不清他深不见底的心思。
“没事。我只是想不通，犯人究竟是如何将死者杀死的。”
“说不定没有犯人呢。”千诺的眼神向旁瞥去，装作无意间提起。
“这话怎么说？”F对千诺的话感到震惊。
“因为确实没有人进过经理室呀，这是间密室。”千诺看着房间布局图，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
千诺的话给了F当头一棒，令他瞬间想起一些细节。查看平板上的案件照片，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这时，李宏破解手机完毕，急冲冲地从门外赶来。
“组长！我发现了谈话记录。张牧值在十天之前买通了一位凶手，决定要在今天将自己杀死。那位联系人所用的账号不能被锁定。这十万元现金是用来买通凶手的钱，只是凶手出于安全考虑没有拿。令人意外的是，对话记录有过删除恢复的痕迹，似乎是有人成心要让我们发现。”
李宏的话令在场的人听了都一头雾水。花钱买人来谋杀自己？有这种可能吗？而且恢复后的数据又将众人引导向另一团迷雾。
众人陷入沉思之中，相互观望着，谁也没有发声。
“对了。我顺带检测了水果刀上的指纹，指纹有两种，一种属于F，而另一种属于张涂。”
“怎么可能，你们这是冤枉我！你们哪只眼看到我杀人了？”张涂猛地从座椅上跳起来，准备与他们争论一番。
“张涂，你还有什么话说，就去局里再说吧。”王守钟掏出手铐来，正准备向张涂靠拢。
在这谜团之中，王守钟只能凭借着这条线索做出行动，即便他清楚张涂作为凶手的概率不大。
“等一下，组长，我知道凶手是谁了。”F站了出来制止王守钟，信誓旦旦地说。
他的目光扫视过众人，在千诺的脸上做出停顿。
5
“这是一起伪装成他杀的自杀案件。”
“伪装成他杀？F，你在开什么玩笑。这里不是教室，不论你在学校里成绩多好，现实不是让你胡乱猜想的。”王守钟摆出一副前辈的姿势教训道。
F没有回话，他让刚刚赶回来的李宏联系法医，要到张牧值的确切死因。
“我姑且将这个联系人取名叫做joker，因为他正是这场案件当中的捣蛋鬼。倘若排除掉部分joker制造的干扰项，便能找到答案。”F举起手机向众人展示：“joker与张牧值的协商之一是，joker为张牧值提供氰化物，在其服用氰化物后才帮他伪装成他杀案。”
与此同时，李宏接到了法医的电话。
“F！F！尸检报告出来了，跟你说的一样。张牧值不是被刺死的，而是被毒死的。他的肠胃里检测到了氰化物残留。”
“什么？你再说一遍？”王守钟难以置信地跑到李宏跟前，握着他的衣领，他觉得案情调查的走向已经摆脱了他的控制。
“F，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王守钟向F询问道。
“接下来我便告诉各位这起案件的来龙去脉。十天前，张牧值找到了joker，要求他将自杀伪装成他杀，同时嫁祸给张涂。这一点，从今天早上的会议可以看出，张牧值成心想要激怒张涂，给众人一副张涂杀了他也不奇怪的误导。直到昨天，经理办公室的监控还是完好的，正是张牧值亲手将监控设备毁坏，以方便他的嫁祸行为。那把水果刀在日常的使用中十分常见，被用来捏造成张涂使用过也不奇怪。”
张涂听了之后倒吸一口冷气，想不到张牧值别有用心，竟想把他当做替罪羊。
“说实话，我看不懂joker的目的。一方面他用张牧值事先准备好的凶器刺进了张牧值的胸膛，实现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但令一方面却将门从内锁上，避开了张涂成为第一发现者，否者张涂走进没有监控的办公室，仅凭他一言就不能澄清自己了。”
张涂的脸上已经冒出巨大的汗珠，才意识到自己距离背上罪行只差一步之遥。
“张牧值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费了一番心思，就想着被人杀死？我想不到世界上还有哪个人会这么蠢。”王守钟发出了疑问，他仍执泥于“将自杀伪装成他杀”的可能性。
“王队！你也注意到墙上的字了吧。”F撕掉警戒线，带头走进了经理办公室，他毫无顾忌地坐在死者生前的座椅上。
墙上的“欠债必偿”几个字触目惊心，可以确定是在张牧值死后有人在墙上涂画的，而字的内容又代表了特殊的含义。
“难不成张牧值身上背着债务？等一下。李宏，你去调查下张牧值有没有背上债务，以及他有没有购买保险。”王守钟的语气严肃起来，眼神也游走在F与墙面之间，被F说服后，之前的质疑也逐渐消散。
王守钟这时才想到，张牧值或许为了骗保，出于这个理由才将自杀伪装成他杀。如此一来便合情合理了。
“是。”李宏急忙赶出门去。
案情有了巨大进展，对于每一位警察都是一种激励。
但是F并没有感到些许高兴，他直言道：“王队，你不觉得奇怪吗？将现场伪装成他杀的人，在墙上给明线索的人，以及将门反锁保护了张涂的人可是同一个。”
“竟然会有这种事！”王守钟面色凝重地转向身后，看着身后的几位员工，一时语塞。真正的犯人在这当中吗？还是说他早已逃之夭夭。
“照常理来说，joker承担了伪造的风险，他理应获得报酬，但是他并没有拿现场留给他的十万现金，反而将它藏在了书刊底下，他不是因为害怕被人找到，而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找到。”
“没错。joker正如捣蛋鬼的名字，他举止行为只为了玩弄我们，将案件变得更加混乱。他一边制造谜题，另一边又写下答案，故意制造破绽，将案发现场打散。他想看到有人解开这道谜题，这便是他的目的。”
F的头猛地抬起，向着千诺的方向望去：“这个人！没有善恶观念、自信心爆棚、又藐视权威、有胆识和手段。虽不是凶手，但比凶手更为恶劣。”
出乎意料的是，千诺的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淡定自若地回视F。
想来也不会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因为他将自己隐藏地很好。
F的直觉告诉他，千诺便是这人的最佳候选人，可是却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
“照你这么说，这人与张牧值之间没有利益关系，那岂不是抓不住他？”
“暂且看来是这样的，因为始终有一个问题不能解决。我们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手段进入房间又全身而退的。除非……他能够穿墙……”F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若有所思地捂着下巴。
“啦嘞啦嘞啦……”一声轻快的手机铃声响起，是一首10年代的网络热歌，歌声中断了众人的猜想。
王守钟面红耳赤，当着众人的面接了手机：“李宏，不是叫你别打我这只手机吗？”
“组长！我查到了。张牧值三年前因恶性肿瘤住院观察，这期间欠了很多债，一年后被迫终止治疗。但他出院后欠债不减反增，购买了很多意外保险，被保险人在他老婆名下。”
李宏的兴奋之情油然而出，即便隔着手机，也能察觉到他欢呼雀跃的样子。
案情朝着正确的方向走去，并且即将迎来最后的决定裁决。接下来，只需要向张牧值的老婆确认确有其事，这桩自杀案就能结案了。
可是，事实真就如同他们所看到的那样吗？
一股可怕的念头爬上F的后背。
假如，这个真相也是joker指引的呢？
joker和王牧值的相遇只是意外？会不会是joker挑唆王牧值自杀的呢？
F明白，这个案件只能到此为止了，而真相却远非如此。
他的心中萌生出了一个宏伟的目标，他势必将joker从阴影中拽出来。
想到这，F的额头滴下了豆大汗珠，他朝门口望去，却发现千诺已经不见了。
6
警局里洋溢着结案的喜悦。
李宏祝贺道：“真不愧是组长啊，连这么困难的案子都能解决，若是我绝不会想到这是自杀案。”
“诶，没有没有。你小子好好跟我干，也能变得和我一样厉害。”
王牧值的老婆坦白了王牧值的自杀及栽赃计划，自杀案成功收尾，而在案板上却多了一个名叫“joker”的神秘人图片。
案件结束后，那家互联网公司因缺少管理自然倒闭，其中的员工也各自易主。
F望着案板上的照片，若有所思地说：“王队长，请准许我调查一下千诺的身份。”
“你觉得千诺有问题？”经历了二十余年刑警的王守钟察觉出F脸上的异样，在人际交往上，他总是擅长发现细节。
“我的直觉告诉我——千诺就是joker。”
F目视着墙面，仿佛那面墙上正对着千诺的脸。
“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