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F的记忆中，赵益懂，也就是他爸，只留给F一个背影。
儿时的他站在一条黝黑的隧道当中，伸手不见五指。
唯有隧道的前方有着光亮，象征着出口的位置站着一个人影。F认出来是他爸。
“你离追上我还差得远呢。”赵益懂漠然说道，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位竞争对手。
“赵局，有新的文件需要您审批。”隧道外传来的声音将赵益懂牵引走。父亲曾是F憧憬的对象，因为他是赵局，是秉公执法的正义使者。
F明白，一直以来，他都在努力赶上父亲，想要获得他的承认，可是赵益懂在他面前太过耀眼了，不管F怎么追，他都只是在隧道出口留下一瞥，然后转身离去。
2
“喂，F！你走神了，叫你都没反应。”李宏端了两杯咖啡过来，背靠着警车，凑到F身边，将其中一杯交到F手上。
“抱歉，我在想其他事情。”F转过头去，朝着警戒线内张望，王守钟带人在案发现场，忙于采取证据。
“我懂我懂。”李宏揣着胳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管我经历多少次凶杀案，还是不能适应这种血腥场景。相信我，现场采证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的。”
“不是。我并不是因为害怕才站在警戒线外，而是王守钟怕我乱翻东西扰乱了现场。”
“啊！这……确实。”李宏尴尬地回复道。
有了之前一次案件的经历，王守钟要求F循规蹈矩些，故而此次采证没有拉上他。
“F，你对这次的案件有什么看法。”
“这次的行凶手段与前两次一致，可以断定为同一人所为。模仿犯的可能性很小。”
“犯罪者事先摸清楚被害者的行走路径，从后方靠近被害者，用手帕中的麻醉药使其昏迷，随后用绳索缠绕窒息。”
“被害者在死后被人剥去脸皮，犯罪者剥皮手法十分娴熟，或许有外科手术经验。”
“被害者皆为女性，对其毁容不是出于阻碍尸体认证，或许是出于容貌报复。”
“考虑到犯罪者不直接用绳索作案，而是麻醉使其丧失抵抗能力，猜测犯罪者气力不足，女性甚至是伤残的可能性更大。”
“在搜查时，应优先考虑医院诊所的医护人员，对麻醉药的存量进行严格搜查，以缩小范围。”
“原来如此，仅凭目前的线索就能推断出这么多信息。”李宏赞许道：“对附近医院的麻醉药的调查正在进行中，尚未任何发现。”
“李宏！替我把这拿去检验科。”王守钟的声音传来，将李宏拉走。
“好了，我该忙了。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来告诉我，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是有限的。”李宏拍了拍F的肩膀，他的话令F受到了鼓舞。
“没错，再怎么考虑都是没有用的，得做出行动来。”F将手伸进车窗中，拿出一份写有千诺个人信息的文件。
千诺，住过孤儿院，在6岁时被一位女性独自领养。目前是新坛大学计算机科学专业大三生，在校外宿舍独居……
凭这份文件，仅能得知一位平平无奇的穷学生，这显然不是F预期获得的信息。
距离上一次与千诺相遇已过了十天，他对千诺的兴趣不减反增。
在他那伪装的平凡外表下，一定掩盖着深邃的秘密。
F决定将他毫无保留地挖掘出来。
F觉得是时候再去与他见一面了。
3
千诺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
那个在早餐店门口买早点的带帽年轻人，以及坐在公交停车站座位上低头刷手机的人，他们虽然表现从容，但仍有股轻微的不和谐，让千诺察觉。
只要认真观察周围人的行为模式，便能将他俩从人群里挑出来。他们的脸上不含有上班族专有的疲惫，再加上他俩的脸无时无刻都有一面朝向千诺，这更加剧了可疑程度。
大概是警察吧。
千诺闭上眼，暗自估量。让他们跟踪去吧，自己没留下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他便大摇大摆地朝大学教室走去。
他刚走到教室门口，往室内瞥上一眼，瞧见了坐在后座上的F，他明白这些警察是随F一同来的。
他本打算忽视他们，但看见F的那一刻，他眼珠子咕噜一转，立马调转方向，朝着走廊深处前进。
“F，千诺没有前往指定的教室，朝着走廊深处去了。”跟踪者之一便是李宏，他竟信了F的邪，帮他追踪一名学生。这叫王守钟知道了，指定会挨骂。
“知道了，你们绕路去他的前面，我跟着他。”F从耳机中接收到了讯息，立马从座位上跳起来，冲出门去。
此时千诺正要转向，往后门方向走去。F紧随其后。
“他朝教学楼西方向出去了。”F说道。
李宏无奈转向，朝着来时的路跑去。
教学楼西正对着一个停车库，不少踩着点来上课的学生从这里涌入，阻碍了F前进。
“我跟丢他了。”另一个同伴说道。
“他去了科研楼，但是我被人堵着过不去。”通话中能听到李宏的喘息声，可见在人群中追踪千诺是件十分的事。
F这边总算挤过了人群，朝着科研楼的方向过去，在楼下遇见了李宏。
“他……他朝正门过去了。”李宏双手撑在上气不接下气，仿佛经历了一场田径比赛。
“行，我先追上去。”
科研楼较教学楼更寂静些，这个点显然没什么学生来做实验。
F站在楼梯处，听见楼上的台阶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叫喊出声：“站住！”他抬头向上看，透过楼梯处的缝隙，与处在三楼的千诺四目相对。
F奋力向上跑去，一步跨上四层台阶，在刚才望见的位置抓到了千诺，他抓着千诺的肩膀，将他翻过身来。
“呜哇，你有什么事吗？”转过身来的人却不是千诺，只是一个即将迟到的学生，他顶着肥大的肚子，对于爬楼十分困难。
“没……没事，我找错人了。”F的手缩了回来。
F抿了抿干瘪的嘴唇，朝三层望了几眼，又抬头倾听头顶的脚步声，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他还是跟丢了。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后脑勺传来剧烈的疼痛，“嘭”的一声传来，沉闷声音沿着头颅传到了整具身体，F失去重心，向前扑倒在地上。
4
F能闻到一股刺激性的味道，先是强烈的酸味，随后它沿着气管冲向肺部，向刀尖一样四处乱窜。
F皱了皱眉头，彻底苏醒过来。
F处在昏暗的房间中，一旁的墙上有两扇窗，但是窗户被窗帘拉拢了，他只能借助微弱的亮光看见自己所处的环境。
面前不远处有一只人体模具，被剖去外表，露出皮肤下的内脏。侧边有一排柜子，透过玻璃，能看到架子上摆着各类溶剂和样品。
中间的场地中摆放着好几只实验桌，此时F正被绑在一只椅子上，双手背后被打了一个结。
F对自己所处的位置做了分析。
这里大概是间生物实验室，他应该仍在科研楼的某处。
“扑通”一声，千诺将F用来联系的耳机丢进灌满水的水槽中，水面冒出两三枚细小的气泡。
“现在只剩我们两个，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了。”千诺坐在桌面上，架起一条腿。“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千诺知道F必然会出现，也清楚他的来历，他想要逗逗F。
无需经过言语交谈，他们俩便知道彼此是同类。如同深海的两条发光的鱼，虽不知道距离长短，却知晓彼此的方位。只需眼睛一瞥，便会被吸引着相互碰撞。
“张牧值是你帮他伪装成他杀的，你就是joker。”F恶狠狠地瞪着千诺，对当前的处境毫不畏惧，冷笑道：“呵呵。你若是杀了我，外面的警察便会知道我因你失踪的，也就会变相证明你就是joker的事实。”
千诺闭上了双眼，抬起一只手捏了捏下巴，猛地睁开眼回答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才不会杀你。你怀疑我是你口中的joker，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千诺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他尚不清楚F身上有没有其他的**。
“哼，你真的认为你做出这种事不会留下马脚？在现场你忘记抹去了一处指纹，只要对照一下很快就能辨认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F额头上冒出了几滴冷汗，幸好在黑暗之中很难被人发现。
他清楚的知道，这种证据是不可能的，joker的手段十分高超，没能留下任何线索。
现如今他也只是用这来吓唬他。
“如果是那样，你就不必单枪匹马地前来追踪我了。”千诺立刻识破了他的谎言。
F一定是说服了两位警察，才会在没有手续完成的情况下，冒险来追踪他。
“我了解了你追踪我的原因。这样吧，我来谈谈我的看法，我不是你认为的joker。第一点，我认同你对joker的猜想，按照推理，确实该存在这样一位阻碍警方调查的人。第二点，我认为你完全没有能力击败joker。”
“你说什么！”F对千诺说的话感到震惊，他低下头，咬着牙齿，忍耐着心中涌现的不甘与愤懑。
不对，千诺一定是joker。
但他有一点说对了，现在的我没有能够证明他是joker的证据，所有的猜想都是白费力气。
“我有一个建议。”千诺俯下身来，凑到F面前，说道：“你可以雇我帮你破案。既然我们眼中的joker真是一个捣蛋鬼，那他绝不会满足于一个案件，一定会再次出现在警察的视野中。到时候我会帮你抓到他。”
怎么回事？他想要做什么？
F对千诺提出的这个条件满是不解，他刚想拒绝掉，紧接着想到一个不容忽视的条件。
如果让把千诺留在他身边，便能更好地抓住他的破绽。
在F眼中，千诺仍旧是joker的唯一选项。
“那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有好处啦。”千诺看似毫无防备，露出一脸笑容，但这只是伪装，他的伪装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我既能摆脱你对我的质疑，也能获得一些收入。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我可是刚刚丢了一份工作。”
千诺的提议正中F的下怀，令他无法拒绝。
“好。我会尽力帮你争取的。”
“拜托了，你可是赵局的儿子。”千诺呵呵笑道。
他的话在F心中咯噔一下。
F心里有个底，向父亲提出申请不难，他大概率会同意的。
只是——一想到要有求于他，他便有种失败了的感觉。
这是为了大局考虑。F在脑中反复叮嘱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能麻烦你忘掉这里发生的事吗？毕竟我可不想摊上袭警的名号。”
“什……么，你要做什么？”F惊呼道，但还是来不及了。
F的脑袋上被蒙上了袋子，紧接着，他的后脖挨了一拳重击。
他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F哪里碰到过这种遭遇，他暗地里骂到。今天遇到的耻辱，一定要十倍反击给他。
5
F感觉脑袋十分的沉重，身子骨又像是散架了。
他抬起头来，发现自己正坐在教室里。
我这是在上课？对了！千诺在哪里？
F惊觉，向四周观望，发现千诺正坐在同一排距离自己两座的位置上。
幸亏他离得远，不然我一定要揍他一顿。
F伸展着胳膊，突然发觉兜里的手机在震动。
他有不详的预感。
手机留了十余个未接电话，现在打来的人正是李宏。
“喂，F，你终于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死掉了呢。如果你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对赵局交差啊。”李宏在手机对面惊号道，恍惚中还听到了吸鼻涕的声音。
“嘛，我现在还没死呢。”
“那为什么不接电话。咦，千诺在你旁边吗？为什么说话这么小声。”
“啊，说来话长。我现在跟千诺在原先指定上课的教室里。追踪取消了。”
“哈？你得和我说清楚。”李宏大感震惊，他跟同事搜刮了好几圈，没想到他居然跟千诺跑去教室上课。
总之在事态变得清楚之前，他跟千诺的对话还是瞒着他们吧。F心想。
此刻，教室内的铃声响起，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教室。
千诺趁此机会向F靠拢。
“果然，国内的课确实无聊，连高材生都会倒在课堂上。”千诺打着哈哈，将他曾砸晕F的事情掩盖过去。
6
F的请求出乎意料的顺利，千诺的聘请书很快就下来了。
在F的说辞中，千诺成了帮助他们破解张牧值案的关键角色，自然有能力成为F的助手。
“喂，李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我也不清楚啊。”
王守钟与李宏大眼瞪小眼，对F的行为感到不解。昨日F还在专研千诺的个人信息，称他就是joker，现在又把他拉入调查组里。
“现在管一个小屁孩还不够，还让我管两个？真搞不懂赵局在想什么。”王守钟抱怨道。
“不要这样嘛，大伯。我其实脑袋很灵光的，绝对不会拖累你。”千诺嬉笑道，拍着王守钟的肩膀。
“放尊重点，这可是我们王队。”李宏在一旁提醒道。
王守钟显得十分郁闷，他的手不住地颤抖，纠结于竟被人叫做“大伯”。
他只是看起来显老，前不久还刚过了四十四岁的生日，说是正值壮年也不为过。
一定是脱发的缘故！
王守钟叹道：“这么老了还没给年轻人让位真是抱歉了。”
“不不不，王队您是有实力才能留在这的。”李宏本想拍拍马屁，却不料说错了话。
“你说什么？”
“不对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王队您手下留情啊。”
王守钟向着李宏的脖子袭取。这副画面竟叫千诺拍手叫好。
几人哄吵着，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F在一旁叹息，他不清楚，有了千诺的加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