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无知时,杜玉也曾幻想过自己手腕上的蜈蚣印记是某种天选记号。就像故事里的主人公总是有异人之姿,据说三百年前的东伯司生来有重瞳,两百年前的花千雪手生六指,一百年前的冒顿有两丈八尺之高,这些人都是曾在某个时代叱咤风云的天之骄子。
那他手上的蜈蚣印记是否也是如此呢?比如说这印记是某个古代密室的钥匙,比如说是某个隐世宗门的传承标记,又比如说是某种武学圣体的前置。
至少在下山前,他在心中一直隐隐有着这种期望。
可他现在知道,这蜈蚣印记并非上天的馈赠,而是一种诅咒,一种来自化生毒宗的诅咒。这就是毒种,被毒宗之人种下的猛毒。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蜈蚣印记不仅仅是蛊毒的根源,也是化生毒宗某种“善后”的手段。在他前往毒林触发印记后不到半年,化生毒宗便来人寻找“身上带印记的男子”。谢千寻从京城出发,近日抵达洛县,算算时间,她差不多就是小半年前出发的。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谢千寻,这女孩还问他:“喂,小医生,你不舒服吗?”伸手要来试他的额温。
杜玉下意识地避开,这个动作让谢千寻有些错愕。
谢千寻一直是以炼体武者自称,实际表现也是如此,杜玉从未怀疑过她居然是毒宗之人。在杜玉的印象里,毒宗大多使的是阴柔武功……他忽然想到三十年前的万毒老魔谢灵道,以毒炼体,开辟毒宗,而且同样姓谢……他不早该想到了吗?
杜玉回避着谢千寻的眼神:“不是,我已经有了婚约,不宜和女子过于接近。”
谢千寻古怪地瞅了他一眼:“你不早就摸过……摸过腰子了吗?”说得自己都面红耳赤,“放心,我不会和你夫人说的。”
“你找那个有印记的人做什么呢?”杜玉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毒宗千里迢迢派两个身怀武功的人来到偏僻的莲子镇,还是如此隐秘的行动,其目的不言而喻。
他希望谢千寻能和他说实话。和谢千寻相处这几日,他也真心将这个粗神经又虎了吧唧的姑娘当成了朋友,他不希望昨日的朋友明日便成了生死仇敌。
谢千寻愣了愣,她犹豫许久,终于露出一个在杜玉看来有些虚伪的笑容:“找一个故人。我也不太清楚啦。”
“找到他要做什么呢?”杜玉逼问。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都严厉了几分。
“你语气这么凶干嘛?”谢千寻有有些不愉,“我好心告诉你,你把我当敌人一样逼问。下次再有事我不告诉你了!”
杜玉叹道:“是我的错。我担心你是来寻仇的,不管那人是谁,都是莲子镇的人。而莲子镇……没有坏人,我不希望任何一人受到伤害。对不起,我情急之下语气有些冲了。”
谢千寻嗫嚅着问:“如果我真是来寻仇的,你会怎么办?”
杜玉看着她的眼睛:“你是吗?”
谢千寻心中一颤,连忙摇头:“当、当然不是。”
为什么要撒谎……杜玉想问她,他也不曾想他和谢千寻之间刚刚萌芽的小小友谊就如此破灭。
“既然不是,那我会全力帮你找到那人。”杜玉面无表情地说,此时在杜玉心里,他已将谢千寻当作了敌人。
他忽然意识到,谢千寻和她的同伙是被叶冷星打伤的,师叔是知道她们的目的从而出手的吗?如果真是这样,师叔或许和传闻中那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不太一样……
“杜玉,我真不是来寻仇的。”谢千寻怕杜玉不相信她,实际上杜玉也已经决定不再相信她任何一句话了。
“我相信你。”他说。
谢千寻懵懵然地觉得杜玉好像有些变了,从那个有点可爱的小医生变成了另一个人。但她搞不太懂复杂的人心,便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就在这时,一直在关注杜道长的几个妇人终于凑上去,看她们那焦急的表情,想必是有事想拜托他。这也是无涯门弟子的工作,杜玉借着这个由头,避免和谢千寻继续对话,心中竟有如释重负之感。
“小道长,小道长,您能帮我们看看县城发生什么事了吗?”
“前些天去县城的运粮队直到今天也没回来……我老公他也不回个信……”
“我们去米铺打听,他们也说运粮队没有回信……”
“我就担心他们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了……我听说,听说最近县城不太平……如果我家那位出事了,我可怎么活啊……小道长,求求您,帮我们去查一查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说着说着,几位妇人便开始擦眼泪。
对了……李清雅也还没回来,她当时说很快都会回来的,杜玉还以为她只是有事在县城耽搁了。经这几位妇人一说,杜玉也紧张起来,他和李清雅的感情刚刚升温,她若是真的在县城耽搁了,肯定会托人送口信的……
杜玉下意识地看了眼谢千寻,是不是毒宗的人出手了?
谢千寻被他看得莫名:“怎么了?”
杜玉没有理她,他看向几位妇人:“我现在去洛县!”说完便要去米铺借马。
谢千寻看他焦急,便也跟了上去:“我陪你一起去吧。”
杜玉不耐烦:“你去干什么?”
“你又不会武功,万一真是有什么拦路匪你不就羊入虎口吗?”
杜玉并不领情。这洛县这莲子镇百十年都没过悍匪,再说,哪来的土匪敢在官道上拦路?真当官府没兵了?依他判断,如若不是叶冷星出手便是毒宗作祟,而谢千寻那位同伙可是至今都下落不明呢……
杜玉眉眼压低,李清雅的容貌在他脑海中闪现,他不想任何人伤害到李清雅,不能让她再一次受到来自毒宗的伤害……如若李清雅有个三长两短,他余生将和毒宗不死不休,此番可谓是新仇旧怨一并涌上,难解难息。
“驾!”杜玉策马奔驰。此时最好叫上师妹一起,有师妹保护,他才无性命之虞……但师妹现在的状态……一言难尽。
杜玉眼神一动,策马绕了一圈,猛地抓过还在和小姑娘谈情说爱的铁断刚的衣领:“铁断刚,陪我走一趟!”
“诶……你轻点!别啊!师妹,师妹,你先回宗门,我很快就回来!”
谢千寻不知从哪弄来一匹马,居然也追了上来:“小医生,我陪你一起!这姓铁的就是个绣花枕头!”
杜玉回头看了一眼,心想:就是你跟上来我才不放心。
他没说话,一抖缰绳。
“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