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收回思绪,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帮助老猎人疗伤,随后再询问老猎人也不迟。
“需要清理干净,不然保不住。”里昂言简意赅。他向老杰斯要来了热水、干净的布和一把小刀(消毒的方式是在火焰上灼烧)。
里昂的动作异常稳定和精准。他小心翼翼地剔除腐肉,清理脓液,同时,将体内那微弱魔能,通过指尖,一丝丝地渡入伤口,中和着那缕灰暗寒气,激发着伤口本身的生机。
当伤口被重新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后,格鲁姆发现,那折磨了他好几天的、如同冰针刺骨般的剧痛和内部的灼烧感,竟然减轻了大半,手臂虽然依旧虚弱,却多了一丝暖意和痒意——那是血肉在生长的信号。
“你……”老猎人看着里昂,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谢谢你,里昂(这些天大家都通过老杰斯知道了这位新小工的名讳),你懂医术?”
里昂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站起身,擦了擦手,轻声说:“格鲁姆大叔,你这伤,不像是在镇子附近弄的吧?”
格鲁姆咂巴了一下嘴,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是在北边,‘呜咽峡谷’再往里的老林子里。邪门得很!老子打了半辈子猎,从没像这次这么倒霉,追着一头麋鹿,莫名其妙就迷了路,在一个从没见过的冰窟窿里崴了脚,差点没冻死在里面。这伤……就是在那里沾上的晦气!”
“呜咽峡谷……”里昂记下了这个名字。
格鲁姆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我而且我在那个冰窟窿里面,老是听到有人在我耳朵边哭,又像是风在笑,冷得钻骨头缝!还总觉得有东西在黑影里盯着我,回头看又什么都没有。要不是老子命硬,说不定就跟前几年失踪的那几个倒霉蛋一样,彻底留在里面变成‘冰鬼’了!”
“冰鬼?那又是什么?冻死鬼吗?”里昂听到了不熟悉的名词,不由发问。
"小子,你从南边来,不懂。‘冰鬼’……不是冻死的倒霉蛋。"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带着未散的后怕:"那是被‘噬魂的寒气’,就是那种……‘邪寒’——给‘污染’了的人。轻的,就像我刚才那样,伤口烂不好,整天没精神,心里头跟压着冰块似的。重的……"
他顿了顿,用更低的声音说道:"重的,就彻底没救了。他们会变得怕火,怕热,甚至害怕人多的地方。眼神发直,力气大得吓人。有人会在半夜跑到雪地里,对着北边磕头,或者发出不像人的嚎叫……最邪门的是,他们有时候会说一些根本没人听过的胡言乱语,或者……能说出你心底最怕的事。"
里昂的心沉了下去。格鲁姆的描述的那些症状……像是受到了精神操控。"被污染"、"邪寒"、"说出心底最怕的事"——这绝非凡俗的疾病。
"没有人试着救他们吗?"里昂追问。
"怎么救?"格鲁姆苦笑一声,"普通的草药没用,温暖的火堆会让他们发狂。以前也有教派的圣职者试着驱邪,但成功的少,被反噬的也多。后来……大家就只好尽量把他们关起来,……"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一丝无奈已经说明了一切。"或者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在他们彻底变成‘怪物’之前……"
“我倒是听说,林子里那些不服王化的氏族,他们的萨满有办法治愈已经彻底沦为‘冰鬼’的人。他们精通……”
老猎人还想补充些什么,旁边立刻有客人低声喝止:“嘘!不要命了!敢提那些叛逆!”
老猎人尴尬一笑,止住了这个话题:“总之,就是这样…今天谢谢你了…”
“那……有什么办法能接触到他们,又不会太引人注意吗?”里昂不甘心地追问。
格鲁姆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极其隐晦地提示道:“……镇子东头,有个独居的老太婆,她有时候会收一些特别的草药,那些草药……我们普通的猎人和采药人是不认识的,也只有她敢收,据说……是北边林子里特定地方才长的。她偶尔会拿盐和铁器,跟某些‘沉默的客人’换取草药。”
格鲁姆没有明说,但里昂立刻明白了。那个老太婆很可能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氏族进行秘密交易的中间人。
这条信息至关重要。它证实了萨满可能拥有对抗腐蚀的知识,为里昂指明了一条可能危险却可行的路径。
他明确,自己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想办法通过那个神秘的“老太婆”,与氏族取得联系。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另外,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找我换药。”
他没有索要报酬,甚至没有多看周围那些变得有些不同的目光,只是重新抱起那堆木柴,走向壁炉。
只是,他没注意到吧台后面那个看似漫不经心擦拭着酒杯的壮硕身影,擦拭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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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送走最后一批醉醺醺的客人,老杰斯叫住了正准备回去好好构思一下计划的里昂。
“小子,过来。”
老杰斯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他拎着一瓶有些年头的烈酒,走到壁炉边那张他常坐的、被磨得发亮的木椅旁坐下,然后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又不知从哪摸出两个陶土杯,倒了两杯酒,推了一杯到里昂面前。
“法师小子,你最近,话变多了。”老杰斯的声音像锤子一样敲在里昂心上。“尤其是……对这里的事情,很上心?”
里昂的呼吸微微一滞,面上努力保持平静。意想之中的斥责并没有降临:
“把它喝了。”坐在对面的老杰斯命令道,然后,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快速说道,“东头那个老婆子,叫玛拉。她平时神出鬼没的,但她在每月的月圆之夜前一天,会去镇子南面的旧磨坊后面采集一种奇怪的苔藓。告诉她……是‘碎斧的守夜人’让你去的。”
他瞬间明白,这是老杰斯对他的某种认可,以及一份沉甸甸的担保。
老杰斯在听到他与猎人危险的谈话后……不仅没有阻止他,反而为他指明了道路,甚至用自己的信誉为他铺路。
没有犹豫,里昂端起那杯气味刺鼻的液体,仰头一饮而尽。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谢谢。”里昂放下杯子,郑重地说道。
老杰斯只是挥了挥手,摆出了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赶紧滚去把这里收拾干净,别杵在这儿碍眼。”
“另外,记住,”他补充道,语气冰冷,“你要是死了,或者惹来了天大的麻烦,老子可不给你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