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日,下午四点零四分。
送葬的人群整齐地站在道路的两旁。今天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们都是来自各国各地或多或少接受过家族的援助。
经过了一个雨夜,地面略显潮湿。年轻的小伙子们肩扛黑色的棺材一步一步沉稳地踏上石阶,这条道路尽头是家族的墓穴,大片黑色的乌鸦停留在树上像是某种厄运的征兆。
“愿上帝宽恕你,如同你宽恕他人。”墓碑前,神父念着悼词,人们低着头一言不发,整个过程都充满着肃穆的气氛。
远处的山顶上,女孩正眺望着下方,那头黑色的长发被白色的丝绸缎带束成了一个马尾,她身穿着一袭的黑色长裙像是在出席一桩隆重的葬礼。艾莲娜站在了她的身后。
“在葬礼上家族的人省略了开棺的过程,那些外人根本就猜不到现在将要下葬的会是一口空棺。”女孩开了口,语气轻快。
艾莲娜面色复杂,好似有千言万语卡在了嘴边说不出口。
在当时的契约完成之后,艾莲娜终于是回想起了眼前女孩的真实身份。
奥尔瑟雅·坎贝尔。
也难怪这座高塔能够放任她突破层层屏障,这本就是她自己的所有物,主人回来没有任何理由需要阻挡。
契约完成后,刻在地上的水银术式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但艾莲娜却是目光冰冷地盯着眼前的女孩,仿佛有着无尽的痛楚想要施加在她的身上。
“怎么,时隔多年之后就认不出我来啦?”奥尔瑟雅笑魇如花,肌肤素白清冷。
艾莲娜咬牙切齿,就连细长的指尖刺进手心里也毫无感觉。
她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那段回忆只不过是沉浸在记忆的长河中过久了而已,久到快要埋没至底,但终究是会被打捞起来的。
但是这老东西不应该是死翘翘了正躺在那口位于教堂的棺材里吗?
怎么还变成软萌萝莉了呢?
难道说她们这些术师都可以切换第二形态?艾莲娜纠结万分。
来不及继续思考,身材幼小的女孩已经向前逼近了一步,身材高挑的少女如临大敌般地向后退一步的同时不忘握着一把木梳,这是在她身边唯一能够称得上是“武器”的东西,这幅画面充满了违和感。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的?”艾莲娜被逼退到了墙边,她已经无路可退。
“我不是说过了吗?”奥尔瑟雅手指抵着下巴轻歪头,重复了一遍,“我需要你的力量。”
“这边建议您最好先闭上眼睛去睡一觉, 毕竟梦里什么都有。”艾莲娜咽下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说。
尽管在百年前她曾是魅魔一族中最强大的那位,被称作是难得一遇的天才。
但是将力量借给仇敌?想什么呢?
她是魅魔,却也有自己的尊严。
奥尔瑟雅却是轻笑:“这可由不得你了。”
艾莲娜警觉起来:“什么意思?”
奥尔瑟雅舔了舔唇:“我们现在可是主仆关系。”
主人说是,仆人不能说不,就是这么绝对。
“我可不是你的电子宠物!”艾莲娜大喊,她不由得想到了一个非常贴切的词。
“电子......宠物?”奥尔瑟雅歪着头满脸疑惑,“那是什么?由雷电术式所构筑出来的召唤物?还是掌握了雷电之术的魔物?”
即便是她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词汇,莫非是魅魔一族之中独有的?
“随便吧。”奥尔瑟雅没有继续深入思考,“不过已经签订了契约的你现在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宠物。”
“咕......你还是杀了我吧。”艾莲娜扭过头去,不让自己的视线与她相对。
奥尔瑟雅靠近了,却是踮起脚,修长的手指抚摸她光滑细腻的脸颊,随即强行将她的头转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汇聚在一起,艾莲娜不得不直视那对令她心生痛恨与畏惧的金色眼瞳,那是一种完全无法用言语解释的感觉,在气势上完全被压制住占了下风,如同面临深渊。
女孩璀璨的暗金色瞳孔底隐隐约约有着无数刻写的术式涌动,即便身形与以往有所变化,她所拥有的实力也仍然屹立于魔道顶端,是挥挥手就能随意毁灭一两座城镇的存在。
“放心,我不会杀了你。”奥尔瑟雅在她的侧旁低语,牙齿轻咬了一下她粉嫩的耳垂,舔了舔。
艾莲娜瞪大了眼睛,清澈的眼瞳中倒映着女孩妩媚的微笑,很少有人能够知道耳垂其实是魅魔的弱点之一。
奥尔瑟雅垂下手,她果真没有继续逼迫艾莲娜,而是独自一人走向敞开的门口,似乎是打算离去。
“家族的人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由契约所引起的异动。”奥尔瑟雅走到楼梯处回过头来,“所以你是选择坐以待毙还是说跟我走享受那虚假的自由?”
艾莲娜一愣。从塔楼顶的确可以听见来自不远处的躁动声。
大规模的魔术波动是所有人都会重视的。在葬礼的前一天城里发生这种异变对于管理者来说是必定要展开一番调查的,无论如何都要给城市里的居民们一个交代。
若是那些护卫发现被囚禁在塔里的罪犯其真实身份是一名魅魔的话,其结果可想而知,往后恐怕会是生不如死一般的体验。
艾莲娜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不愿想象那种场面的到来。
......
......
黑色的乌鸦群盘旋在灰暗的空中久久不愿离去。
“我们将会记住您所有那些光辉伟大的事迹,您的信念将永远与我们同在。”神父的语气沉重。
周围不少人在窃窃私语,仿佛在谈论着什么重要的交易。
“瞧瞧,他们已经在暗中开始权力的争夺了,丝毫不在乎这个家族即将面临的危机,距离分崩离析已经不远啦。”奥尔瑟雅挑了挑眉。
坎贝尔家族即便在整片大陆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不知有多少贵族想要攀上这座庞然大物。
“看着自己的葬礼很有意思吗?”艾莲娜站在她的身后吐槽,心想眼前的这位老东西在某些方面肯定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恶趣味。
奥尔瑟雅却是点了点头:“还是很有趣的,至少能够真正放下心来。”
她曾经为这个家族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人们只在乎其所遗留下来无人继承的权与力。
“一点家族权力就让他们慢慢去争吧。”奥尔瑟雅耸了耸肩,语气听上去毫不在乎。
反正她已经甩锅不干了。
“喂。”艾莲娜突然叫喊。
“嗯?”奥尔瑟雅转过身来。
“你真的是本人吗?不会是什么临死前召唤出来的使魔还是活死人之类的吧?其实你本人已经被埋在土里了吧?”
奥尔瑟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面带着微笑稍稍动了动指尖,魔术发动所产生的魔力波动转瞬消逝。
“噫!”艾莲娜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而不禁寒毛耸立,她膝盖内靠故作镇定地小声喃喃,“看样子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本人。”
奥尔瑟雅不禁发笑:“所以你在本人面前也敢这么调侃?”
“正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反正已经是阶下囚了。“艾莲娜耸肩,”何况你也说了需要我的力量暂时我肯定是不会死的,所以不会有比这更差的发展咯。”
“正确的猜测。”
“所以呢?装死很好玩吗?为什么你会变成这幅模样?又为什么需要我的力量?”艾莲娜继续一连串地发问。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随时都在想方设法背后捅女孩一刀,不过这恐怕是双方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有本事你就来试试,我这里欢迎尝试。当时对方是这么回答表态的,却是没有说失败的后果如何,不过想想就能知道的。
但是艾莲娜不明白,眼前这位肌肤白得略显一丝病弱的女孩明明拥有着能够毁灭世界的力量,为何还需要她这种弱鸡?
翻译官?充当人类与魅魔一族的友好大使?还是挥挥手招财的吉祥物?艾莲娜在心里做了无数种猜想。
奥尔瑟雅却依旧只是微笑,一只乌鸦飞下来静静地停留在了她的小臂上,这种食腐的禽类难得的表现出温顺的一面。
“以后你会知道的。”奥尔瑟雅抚摸着乌鸦的羽毛,将它重新放回到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