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始于一座名为崇宁的大山上。
崇宁山,地属齐国崇州都督府辖地,其名取“崇安永宁”之意,是崇州州城附近一带最为高耸、最为广大,亦最为俊美秀丽的山峰,林木葱茏、水草丰沛,诸色奇花异草、各类珍禽异兽遍布山中,实属天地造物之精华,地脉灵气之所在。
若按照当地山民猎户的说法,这一切其实都得益于先王遗留下来的恩德。传说,本朝的太祖在龙兴之前,曾与亲朋游猎此地,偶入山中,遇一仙人。仙人曰太祖有真龙骨相,望之有天子气,乃赠其一彤弓,言可执之平天下。后来太祖果真执此弓战无不胜。及得国后,太祖遂遣使在山中立庙供奉此弓,并赐此山名曰“崇宁”。人们觉的,此神弓乃是天上的仙人赐予的灵物,是维持这座大山水土不失、灵气不竭的源头,更是护佑大齐朝百年不衰的镇国神兵。
然而,奇怪的是,翻遍本朝的国史,竟然对此事没有任何相关的记载。而且,迄今为止还没有人真的找到过那个用来供奉神弓的庙宇,哪怕是几片残砖碎瓦呢,什么都没有发现,什么都没有留下。岁月的悠久总是可以掩盖过往的真相,而口口相传的故事也未必真能取信。或许,或许这仅仅是某个说书人为了招徕观众而杜撰出来的故事,又或许,这是某个执拗且迷信的老头在脑中构造的幻想, 甚至,可能真有那么个小庙,但也只是供奉山神和土地公的庙宇而已,又有谁能够辨明其中的真伪呢?
当然,不论传说是真是假,崇宁山都是个欣赏自然风物、汲取天地精华的绝佳去处。为此,年年都有许多慕名之士不惜路遥前来此地,或瞻拜圣地,或赏观风景,或归隐其间,而其中的文人墨客更少不得为其填词做诗,以赞叹这自然的神工。若是到了秋冬节令,不少地方的贵族也会携家人与好友前往山中围猎,以彰国朝以武兴,示不忘本。不过,在围猎的实际操作中,不少贵族公子都趁这难得的机会多多猎获野物,从而向别人显得自己六艺之射已经熟练,有位列公卿之资,以博得心上人的欢心与恋慕。当然,至于具体情形究竟如何,又哪里是平民百姓能知道的呢?
在崇宁山的山脚下,一大片绿色的田亩映入眼帘。“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这段出自《桃花源记》的文字,应该算是对眼前这番景象最恰当的描写了。田边有个人影,看身形好像是位少年,准确的说,是个相貌颇为英俊的少年。他双目微合,高翘二郎腿,正悠闲而又惬意地背靠着一颗已经颇有年头的大树,哼唱起昨日刚从邻村小哥那儿新学来的田间小调。当庄中的众人还在这酷热难耐的夏日中进行繁重的劳作时,也许只有他才懂得所谓“劳逸结合”的道理。当然,有劳才能有逸,有倦才能有歇,却不知这个刚从东田花圃里偷跑出来的小家伙,是否有完成自己本应去做的“劳”呢?
“嘿,还真巧了啊,又是你这个小鬼头。”一只布满了老茧和龟裂的大手突然敲在了少年的额头上,让本来就有些许困意的他一下子激灵了过来。“挺会找地方的哈,专躲在这树荫底下乘凉。哈哈,十里八乡都找不到像你这样的小懒虫。”
少年睁眼一瞧,面前站着个扛着锄头的老头子,脚踩一双旧草鞋,腰间则系着装干粮的小囊。老头的岁数已然很大了,背也弓得很厉害,但眼睛却依然清澈,遍布沟壑的脸正略带笑意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偷懒鬼。
“哟,原来是李大爷您,我还当是花圃里那个整天嘴里碎碎叨叨的督田呢。刚才您那一拍,可真把我给吓了一跳。您瞧瞧,搞得我都干不动活了,看来今天我也只能休息了嘿嘿。”少年笑言,假装自己被打出毛病,边翻白眼边蹬双腿,和老头打趣了起来。
“唉,你这不听话的小鬼头。”老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面前的少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一次两次,运气好人家没发现,这也就做罢了。可是你这些个日子每天都偷溜出来,要是真让人家给捉了个现行,那还了得?快,快起来,趁督田老爷不在直田,你快快赶回去,下次不要再犯了。”
“好啦,我知道啦,我这就赶回去。”少年伸了个懒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准备动身。“慢着,你既然都溜出来这么久了,却也不急这一时,有个东西要交给你。”老头放下手中的锄头,解下腰上的小囊,掏出一个锅魁。“给,你这又懒又贪吃的小鬼头,这可是你李奶奶给你亲手做的锅魁。看清了,是你最喜欢吃的芝麻馅,这边还有点烫,你可得拿稳当了。”
“哦,哈哈,那就真是感谢您二位啦!我也就不客气了!”,少年伸手接过锅魁,立刻就咬了一大口。“啊呜啊呜好呲~!又酥又脆的感觉!满嘴都是芝麻香!……嗝~咳咳咳……咳咳”“诶呀你这饿死鬼,吃慢点,吃慢点!好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小心给呛住了。”老头急忙拍少年背,少年很快缓了过来,又继续大口啃,“那木油掰发(没有办法),李内内(奶奶)醉得忒薅了(做得太好了)”“那可不,当年你李大爷娶你李奶奶过门的时候,来人都夸咱是真的有口福了,能讨个这样的厨仙婆娘下凡。算起来几十年都过去了,可她这手艺还是从前那般的好哇……”老头又开始絮叨其自己的过往,全然没注意到少年已然吃光了锅魁。见他擦净嘴角的饼渣,正欲走人,“等一等!还有一件事要与你交付,别这么毛毛躁躁的,急什么,”老头连忙从过去的记忆里抽出神来,叫住了少年。捋罢胡须,老头缓声道,“再过几日,你便是虚岁十六了。对吧?”
“是啊,您不记得了吗?再过四天,就是您和李奶奶当初在李庄的大门口捡到我的那个日子了。再后来,再后来的事您也都清楚,不必我多说。”少年面露些许困惑,“不对啊,怎么突然提起这么久远的事?您老是记不清这许多事了,让我帮您回忆回忆?”
在以农业生产为主的传统社会中,种地收粮绝非易事,即便一年四季都辛勤如初,最后未必获得丰收。水旱、洪涝、蝗灾都足以令人绝望,但更令人胆寒的是那些前来收粮的催命兵丁。大灾之年,若是那些自耕的农夫,尚可勉强卖田投献,挣扎一番,可至于那些一无所有的佃农,也只得卖儿鬻女、易子而食。弃婴一事,便不足怪也。
不过,有一说一,相比其他被抛弃的孩子,少年还是幸运的,至少还被捡到了。要是真给丢在了“义塔”里面,或者引做掏心肝的药材,那才是真正的倒霉呢!
“嗐,你这孩子,我虽说是上了些岁数,可还没老糊涂到那个地步。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会忘掉那些事?”老头眼中闪过某些异样的东西,又捋起了胡子,“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你既虚岁十六,虽说离行冠还有几年,可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这样吧,过几日就是庄上的庙田大会,到时候,你也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啊,这是真的吗?您不是一直不让我去看吗?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真的不是在诓我?”少年有些激动,连忙问道,“当然是真的啦,我骗你要做什么?行啦,时间也不早了,你快快赶路去罢。”老头捋胡笑言。
“好,好,谢谢大爷您!您老也多保重!”少年向老头示意告别后,很快便不见人影。老头望向少年逐渐淡去的身影,不由感叹,“这小子,一溜烟就又不见了,就欺负老头子我腿脚不伶俐。”老头摇摇头,扛起地上的锄头,也佝偻着身子离开了。
夜幕随着太阳的西沉而缓缓降临,洁白的月光则逐渐洒满了整座大山。而在此山的南面坡上,与山脚底下的村落、庄镇漆黑一片的场景所截然不同的,这里却是灯火通明,里面是大片大片成规模的建筑,气度风格都远大于寻常楼宇,这里便是崇宁寺。
既然要写历史穿越类小说,那我们也少不得提一嘴形形色色的宗门派别。崇宁寺就是兴武宗门在崇州一带的驻地,算是分管一地门务的分堂。不过,虽言分堂,崇宁寺的规模未见要比本家小,其间的庙观殿宇,阁楼宝塔,数量之多,装饰之奢,规模之盛,亦不亚于京中的本家。
崇宁寺德化堂,一个颇为精致的小院落,有二人正在正堂中交谈。其中老者端坐其中,另一着黑衣者则在其下首侍坐。
“事情都准备的如何了?”二人中的老者问道,手边还在斟茶。
“放心吧,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下首者拱手回应道,又从袖口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老者。
“好啊,这躺差事你干得不错。”老者放下手边的茶盏,接过信件看了起来。不多时,老者起身望向窗外山下的方向,而手中的信封则在下首者惊愕的眼神中自内向外发出火苗,很快彻底燃烬,最后化为几点灰烬。“这一回,定要让那些不知死活的刁民明白,违抗我兴武宗门,就是这个下场!”老者的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