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中显出美人模样,可是明楼并未露出寻常男子般惊讶,眨了眨眼,弯腰捡起了那支杆。
“姑娘怎这样不小心?”
支杆有些粗糙,但是还挺结实,明楼没有送上去的想法,却听得那位女子一声嗤笑,不由得望了过去。
若是这杆子落在自己头上,别说头破血流,起个鼓包都是必然的。
“呵……”
她瞧着明楼表情淡漠,不为所动,便觉得有趣。
“没大没小的,该喊柳姨!你且把杆子送上来。”
她一语,像是要定了明楼上去,她看起来二十岁后半模样,却让明楼喊她姨?
柳?
明楼从衣襟里摸出来那封书信,定睛一瞧,此信给的便是一位柳姓女子。
莫非这便是信纸上的柳眉?
明楼虽然被锁深闺,但是关于这柳眉倒是也有听过下人议论,说是她在给内务司会计司造册,只要她瞧得上的男人,就能够送往后宫,服侍女帝和她的男宠。
城北就属她是名气最大,又有一双慧眼,明楼也听苏沁雪说过她,好像是因为生意上有过往来。
“敢问……”
明楼这边正打算追问,却瞧着那推窗缓缓合上,不得已,他只得朝边上的一对石狮子走,虽有牌匾,却不挂听雪楼,也不挂柳宅,却是“内侍”。
明楼什么也没说就被领着朝里走,片刻时间便来到了那美妇人的房前。
这儿并非是用来接待客人的,兴许是主人观察院子和街景用的房间。
至于为什么要观察院子,是因为门前一道照壁,那后头则是一片极为宽阔的场地,正有不少男人在那儿站立。
有几个女的为他们矫正姿势,又有一批在边角一侧练习歌舞。
不仅如此,越过那一群男子聚集的地方,另有一道门槛,那儿倒是高高挂着“听雪楼”三字牌匾,那里的规模倒是和苏家差不了多少,兴许要再大些。
同样是一面照壁,遮住了旁人的视线。
被卫兵送到门前,可是明楼并未立刻进去,他听得屋内少许议论,便选择等待。
“小姐,这男人给了三小姐,岂不白白浪费?”
这并非是柳眉的声音,要更为年轻些。
可能是丫鬟。
“三妹有疾,明楼又是二婚,虽算不上门当户对,但是他明楼也嫌弃不得。”
这回便是柳眉了,她似乎是想要让自己去照顾什么人。
“可是三小姐瞧不见,动不了,先不说脑子有没有问题吧,这怎么能给柳家传宗接代呢?”
“嘘!这是你一介奴婢该说的吗?”
柳眉怒声道,里头的对话这才停下。
明楼又稍作等待,再推门而入,方才二楼的那位丰腴女子已经等在客厅茶几旁,身边是一位素色衫衣的侍女。
她身上多了件樱色的衫衣,手里正端着茶杯,朱唇吐出一抹柔和的气,轻轻推动那波澜的褐色液体。
“明楼见过柳小姐……”
明楼双手作揖,微微鞠躬,却不料只听得对方呼气声音。
他心想这是考验,便保持这个姿势站了会,又悄悄抬起头去看,发现一侧的侍女用小手挡着嘴角,好似是在偷笑。
而柳眉脸上则是又多了几分幽怨。
她自然也听着了这轻笑。
“明楼见过柳姨。”
想来她似乎要自己喊柳姨,莫不会冒犯了吧?
心中仍有些许不解,却听见了柳眉一声应答,催他坐下:
“坐下吧。”
声音软绵,像是细细渗入心间,颇有种勾魂夺魄的本事。
“谢柳姨……”
明楼将包裹放下,还有那根支杆,顺带将苏老夫人的信放在了桌上。
房内的布置简单,进门便是茶几,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山水画,左右两侧都是窗户,掉下支杆的就是右边那扇窗。
她自认为容貌艳丽,才色绝佳,鲜少有男子能在瞧着她时不多瞄上两眼,可是这明楼却是不为所动,叫她多少有些不悦。
虽然动作显得很拘谨,但是绝非是因为怯懦和紧张,是平时小心惯了的,于他应该最合适的步调。
走路轻盈却不乏力气,推门时候也格外小心——
柳眉动了动手指,差遣丫鬟素衣给明楼倒茶。
“你似乎很叫苏老夫人惦记?”
她这言语中饱含戏谑,明楼自当是听得出来,此刻便故作愚钝:
“是……”
“那苏老夫人可有和你说过要来我这作甚?”
“全听柳姨差遣——”
柳眉望着明楼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有些心疼,又有些哀怨。
好端端的男人,看起来倒也不像那老妪说的卑劣,顶多只有出身不明不白而已。
“你是二婚,本来也不该迎你来柳家,我家三妹虽然抱恙,但身份高贵,你断不能辜负了她!可否明白?”
“嗯?”
辜负?我不是要送去后宫?
明楼开始回忆刚才听着的那句话,消化半句,疑惑半句。
他下意识看向了那个侍女,却发现她将视线远离。
“敢问柳姨,此话怎讲?”
“你是来我们柳家当上门女婿的,别担心,我们不会亏待你的——怎的?你余情未了?”
柳眉眉目之间掠过些许阴霾,但是快速调整,将本来意图托出。
至少,要让明楼当姑爷不假。
明楼嗅闻得出她有多隐瞒,可是寄人篱下,自然不敢造次:
“不不不,明某定当用心照顾三小姐——”
但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蹊跷,莫不是自己的算盘落空,被这柳家察觉了?
他勤勤恳恳蛰伏四年有余,应该已经明里暗里将自己的身份洗刷干净,现在他实实在在的是一个赘婿,一个“无能”的赘婿。
应该送往后宫才对,怎么就被柳眉给截了胡?!
蹊跷!太蹊跷了!
盘算了四年有余的局,居然就这么给破了,实在是蹊跷!
这京城风流男子无数,可是却叫柳眉这等大人物盯上自己这么一个被休了的男人,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
现在倒好,无法按照原定计划接近那位女帝了。
“你知道就好,我挑了个丫鬟,待会儿便来领你去熟悉熟悉,本来这事该由我来的,可是我碰巧有点事情,怠慢了……”
樱唇开阖,眉宇之间舒展开来,而玉手则是缓缓将茶杯放下,幽幽的嗔眸移向明楼白净的脸蛋,却读不懂他此刻的表情。
他很冷静,像是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泰然处之,安然接受自身命运般,反倒叫柳眉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自己的三妹的确不是善茬,不消说丫鬟照料她了,自己都有心无力。
正巧她说自己想要一个得意的郎君,遍寻来全京城的聪慧男子,可她倒好,非看中了苏家的赘婿!
好生奇怪。
“总之今天你就先休息,三日后准备拜堂成亲。”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