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嫩的手指碾过红色喜帖上的文字,兴许是因为紧张而渗出了些许汗水的缘故,苏沁雪发现手指上多了几处黑色的痕迹。
她将喜帖最左侧的“喜”字抹去了一角。
这当然并不会妨碍她进入听雪楼参加喜宴,但是这样不小心还是叫她有些担忧。
素衣受了柳眉的意思来送喜帖,却特地说了句要求所有人一起去,苏沁雪想不通到底为什么要在喜帖上写明一家老小的姓名,可是也只好照做。
约莫半个月前,她为了能够和柳家洽谈关于供货的事情亲自登门拜访了一次。
此前她也多此登门,但是只有这一次被允许进去了。
兴许是前面几次都不够有诚意,总之半个月前的那一次,她成功进入了听雪楼,在厅堂同柳眉喝了一杯茶。
同为女中豪杰,自然是有诸多话题,当中不可避免的要说到家庭。
她提了一句自己那个虽然无名无份,但是两情相悦的丈夫,叫柳眉好生羡慕。
她到现在都记得柳眉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灿烂,她问了明楼的一些详细,苏沁雪只认为她是好奇,可是当她提出要给明楼送书画,希望他喜欢的时候,苏沁雪才发现自己好似并不知晓明楼的喜好。
她喜欢美味佳肴,喜欢刺绣和绫罗绸缎,明楼做得一手好菜,还清楚这京城大大小小的美食,早在两人初遇之时,他便带着苏沁雪去体验过不少了。
可是当柳眉,她却觉得明楼应该不会喜欢书画——因为她没见过明楼看书,更准确来说,她不清楚明楼在家会做什么。
想来他会走应该也是早晚的事。
只是当苏沁雪望着被抹去一角的黑色的“喜”字的时候,不由得回忆起朦朦胧胧之间拿着休书的明楼,他当真是自己自愿走的吗?
不管如何,她已经做好了要去参加喜宴的准备,自然是应该去送礼的。
只是关于这份礼,应该是什么比较好呢?她兜兜转转,来到了书房。
奶奶出了一份藏了五年的山水画,说是某位大师的封笔之作,至于她为什么愿意将自己这些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苏沁雪并不清楚。
毕竟老苏家几十年来都没有攀附过权贵,乘着苏沁雪和柳眉谈好了生意的东风,她急需要讨好这位年轻的柳家当主,又必须让柳眉在明楼的事情上闭嘴。
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行径暴露,只是单纯认为柳眉可能会拿她把明楼送过去的事情做文章。
为了献媚且为了堵住柳眉的嘴,她必须忍痛割爱。
苏沁雪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奶奶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的婚事如此上心。
总之,她收下了奶奶拿出来的书画,大姨给出来的一尊青花瓷花瓶,三姨则是把那些拿了但是还没有花干净的银子送还给了苏沁雪。
苏沁雪数着已经变成十分之一数目的银两,只好自己添补了一些,购置了一些礼物。
可是仅仅如此,还是有些不够。
因此她来到了书房,她的东西多都会放在这里。
此刻正是清点礼物,准备登门道贺的时候,所以她就必须从自己 并不多的藏品当中找出来一些能够让柳家人欢喜的东西出来。
可是她不太了解柳叙秋,唯一一次见面也只是在半个月前那次登门洽谈的时候。
她坐在轮椅上,在苏沁雪和柳眉谈及明楼的时候,柳叙秋正好出现了,她不由分说地介入了两人的对话,然后拿走了苏沁雪本来正在喝着的茶。
然后大笑着离开,她的丫鬟则是急急忙忙赶来,一边道歉一边带走了柳叙秋。
实在是怪异,甚至有些癫狂,对此柳眉也十分无奈,所以才会用几幅书画用来作为补偿。
但是关于礼物,她的确没想到合适的。
“嗯……簪子?”
她想起来自己似乎有一根金步摇,开始在书房里头找。
再过一会儿就要上马车去城北赴宴,要是没找到的话只能找些俗套的东西了。
可是踌躇之间,却是在书桌的抽屉当中发现了一块被红布包裹着的不明物件。
这红布甚是破旧,边缘用着各种针脚缝补,很乱,质地粗糙,但是过分轻薄,甚至不能当作抹布使用。
她本以为这盒子里头会是自己的金步摇,可是打开一看,却是白花花的纹银。
足足五十两。
她不记得自己有什么私房钱,毕竟这两年家里的确是要花大钱的时候,毕竟布庄的发展要花不少,染坊那边更不必说,家里还有伸手要钱的亲戚,怎么会有五十两纹银被放在这儿?
没等她想清楚,便听着了大姨的吆喝,说是要她赶快出来,准备出发了。
她也只好先将这五十两纹银放回去,在书房里头挑了一套上乘的首饰便出门了。
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她随着车队来到了城北,大姨三姨打扮的惊人,有种已经过了这般年纪却硬要装嫩的感觉。
苏沁雪只是身着一袭轻纱质料淡紫色的留仙裙,将饱满丰韵的身材包裹,显得含蓄内敛,淡淡妆容轻轻点缀,便已经叫她眉清目秀,卓尔不凡,宛若高洁清冷的莲,笔直的立着。
她们来的时候,正巧碰着接亲的队伍离开,没能瞧着新郎官将柳叙秋背上马车的一幕实在可惜。
听雪楼前院的位置摆了十几张桌子,一桌八人,个个都是名家之后,而在听雪楼内的宴席则都是达官贵人,苏家明明不是显赫的家族,却被安排在了听雪楼内,距主人家有两张桌子距离。
而等到外头佣人的吆喝,鞭炮声的轰鸣,柳眉邀请苏沁雪出来外头,她才跟着一起。
可是当她来到声势浩大的队伍前,看见那位踩着踏板,进入马车的新郎官的背影的时候,隐隐约约地觉着眼熟。
他有些瘦削,与记忆当中相去甚远,眼眶有些黑,步子很轻,却看不见犹豫,他缓步向下,苏沁雪则是紧盯着他的脸庞。
再向上一点点,她便可以看得清楚。
再来一点点……
再一……
明楼?
心跳加剧,同时伴随着一阵掉落谷底般的失重感,她的身子一颤,险些跌倒。
“明楼?”
发白的嘴唇挤出来一丝气若游丝的呼唤,紧接着便是新娘子的红唇贴上了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