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着翠绿色衣裳的丫鬟快步而来，她捧着一块红木方形盘子，将上面的一份酱香猪肘子给端了上来，香气四溢的同时，还有那位丫鬟的一抹嗤笑。
“哎！呀！”
一声故作慌张的尖叫，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份淡黄色的信封，从小翠的手中脱落，徐徐落下，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苏沁雪桌前的空隙上——
“您没事吧？”
苏沁雪搀扶了小翠一把，让她站稳，可后者在点头向她赔不是之后快速逃离了现场。
可是瞧着这个翠绿色衣裳的丫鬟，苏沁雪却不由得感受到一股恶寒，像是被什么人注视，被什么人把玩。
刚才还被这个丫鬟冰凉凉的手给碰着脖子了，有些害怕……
“这！”
苏老夫人一慌，立刻看向了苏沁雪，生怕她拿起来看，不过万幸现在苏沁雪正摸着脖子，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拆开来。
那上面甚至有着“明楼亲启”的字样，不消说，那里面一定放着自己写给明楼，要求他主动提出和离的信纸。
苏老夫人自然是清楚信中还有什么的，自己对他的责备和诘问，若是公诸于世，自然会使得自己身败名裂。
必须要做点什么……要做点什么才行！
她那浑浊的瞳孔转动，视线落在一份乌鸡汤上。
“小雪啊！你先吃点东西！”
苏老夫人假意端起一碗热汤，然后装作两手颤抖想着苏沁雪的面前送——
“奶奶？”
苏沁雪一愣，视线从明楼的身上离开少许，落在了面前颤颤巍巍地挤入视线的苏老夫人的双手。
她双手捧起的鸡汤算不上多么滚烫，但是她非要用四根手指向内挤压的方式，最大限度地减少接触面积。
如此一来的后果便也清晰可见，那便是鸡汤来到桌前空隙，也就是那份信纸的正上方的时候便已经左右翻转——
“啊！”
她扯着鸭子一般的嗓子，发出了最虚假的尖叫，眼瞅着那鸡汤倒扣过来，落在了信封上。
“奶奶！你没事吧！”
比起那碗汤和被盖住的信封，她最先关心的是自己的家人，在她看来，奶奶不过是好心办坏事，而一个陌生人拿来的东西，不看也无所谓——
“都怪奶奶！都怪奶奶！”
她装作懊悔般敲击自己的大腿，然后将碗掀开，将那信封拿走，装作想要将它吹干一般甩动几下。
“奶奶这就把它弄干净！都是奶奶不好！奶奶不对！”
苏老夫人的态度十分诚恳卑微，语调柔和怯懦，若是不了解苏家背景的人，自然是会心疼眼前这个犯了错只知道一直道歉的老人吧？
只可惜同桌的其他四个人，却是低着头，觉得百无聊赖。
苏沁雪一愣，眨了眨眼，开阖两瓣樱唇，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感受到一阵迫近的冰寒，她的视线被迫从奶奶身上移走，落在一个高大的身影上。
是明楼。
她下意识转身想躲，可是身子一颤，嘴唇微张，又僵住了。
我为什么要躲？
才离开了苏家就另寻新欢的明楼都不觉得羞耻，我又为什么要躲开？
她觉着自己应该更加自信一些，至少不该让明楼看出自己的不安，可是心中如此劝说自己，却迟迟没有回望的勇气，抬起头，又迎上了那个新娘子的红唇。
慢慢地，那红唇开阖，传出来一丝鬼魅般挑逗的细声：
“夫君？我们到哪一桌了？”
即便是看不见，该打的招呼一个不少，因为等会儿一拜堂，柳叙秋就要被丢进洞房等候，直到明楼和各位来宾敬完酒。
“苏家，苏老夫人和苏小姐。”
明楼轻轻一颠，调整了姿势，好背得舒服些。
她一言，便叫苏沁雪瞠目结舌，不敢言语。
自己已经和他这般生分了？
明楼，你甚至都不愿意喊我的名字吗？
苏沁雪伤了心，一时语塞，可是苏老夫人却正在气头上。
“到底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惜了我们家小雪！怎么那样没福气！”
苏老夫人见状，横过鼻子，轻声嗤笑道。
她口中这郎才女貌自不是在夸奖，完全是在讽刺一个二婚的废物和一个身体残废的瞎子。
纵然美若天仙，只要身有残疾，便会叫人担心无法传宗接代，哪怕是是怀了，也不敢生。
“哟？没福气？可否听苏老夫人细说？”
同桌子的一个年轻人，像是终于发现了有趣的东西，忽地凑近了过去。
有人提问，她就得以施展自己几十年一贯来恬不知耻的添油加醋，身子一晃，脚丫子一踩，好不威风！
她脸上的沟壑藏污纳垢，仰着头，便要出声。
“倒也不怕各位笑话！”
苏老夫人提高了音量——
“我家小雪呀，虽然一表人才，才貌绝伦！可是却遇上了一个白吃白喝的白眼狼，在我们苏家那可是兴风作浪！无恶不作啊！”
“我家小雪忙于生计奔波，可他一个大男人却在家里闲着！”
“真的假的啊？”
方才有了兴趣的妇人，听闻这般离奇的男人，便露出了些许的疑惑。
同桌的其他三个人，则是一个拉拢了其他看客，一个挪动椅子，一个站在苏老夫人的身边聆听，刹那之间，周遭挤满了其他桌的看客，纷纷参与进来。
“当然是真的了！可前些时候，我们家终于安定下来，小雪也终于能够常常在家，那狗男人便心虚，求着我们家小雪休了他！”
苏老夫人那叫一个手舞足蹈，声情并茂，她故意不提及明楼的姓名，也就是要让这段话不被明楼反驳。
若是他着急了，对号入座了，自己倒也可以反将一军，毕竟那封信已经被毁了，明楼说什么也没有证——
嗯？
“苏老夫人，您说的白眼狼，负心汉，狗男人，似乎是被您给赶走的吧？”
柳叙秋的语调轻快，玉手抚摸明楼脖颈，从交领的一端抽出来一张折叠过的信纸。
那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些什么——
“那！那是！”
苏老夫人瞪大了眼睛，忙着从袖口中找出来刚才从苏沁雪面前偷走的信封，她扯开了湿漉漉的信封，里面却只有一张写了四个大字的纸张——
【臭不要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