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因为只来了四个人,所以和其他一户也来了四个人的家族坐在一起,比起苏家这样有着年龄差距的家族,另外的四人倒是显得年轻。
看起来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兴许是家中长辈正巧不在。
那四个人都显得很拘谨,上桌到现在只吃了点凉菜佐料,也不喝酒。
反观苏沁雪的两位姨母的位置,三姨的座位上杯盘狼藉,早在明楼和柳叙秋巡回城北回来之前,她便大吃特吃了一阵。
大姨虽然没少吃,但是至少没像三姨那样丢人,可是非要说的话,她藏了桌上一盏鎏金荷花烛台,别人桌上都是一对儿,到这儿就剩一只了。
而现在,那四个人的任务已经完成,原本百无聊赖配着苏家人演戏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便纷纷走开,隐没在了围观的人群当中。
苏沁雪的注意力全在忍耐腹部的剧痛,以及被柳叙秋的红唇牵制。
她还没吃过东西,从今早起来到现在,一点没吃过,却被柳眉敬了酒,叫她到现在都惶恐不安。
在她看来,明楼很不适应,有些局促,但是这副模样却和自己记忆中的他相去甚远,不敢相提并论。
因为明楼此刻是自然的,虽然谈不上欢喜,但是却十分从容闲适,要比在苏家自由得多。
此刻,因为奶奶的折腾和三姨的无礼,她的脑子有些转不动,胃部也一阵阵抽搐着疼,额头已经挤出来冷汗,却也不敢表露。
因为明楼就在身边,那个对自己穷追不舍的女人正在身边。
“新娘子!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就像是不想要让苏沁雪安静一般,苏老夫人有些破音了的喊声又窜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但是瞅着柳叙秋手中那份,多半就是自己为了赶走明楼而写的了。
“倒是柳小姐,您都大喜之日了,怎么还惦记着别的男人?这是不是对您的姑爷不太好吧?”
苏老夫人的小女儿正被抓着,大女儿去找她了,孙女又被明楼气得有气无力的,她自然是不会放过明楼。
但是要怎么办?
要怎么才能撕毁那张纸!
她狡诈的一面驱动着她一点点挪动脚步,想要趁着柳叙秋不注意夺走那张纸。
“那就让苏小姐来瞧瞧呗!”
柳叙秋的语调轻快,一抬手,便朝着人流窜动的看客一边,全然不是苏沁雪所在的方向。
她其实是知道苏沁雪的位置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选择将苏沁雪引诱到身边来。
“我、我在这儿呢柳小姐。”
指错了方向的柳叙秋高抬着手臂,苏沁雪则是表情难堪,她按压自己的胃部缓缓站起,用颤抖的手掌接过了那张纸。
“欸……这是奶奶的……”
她只是瞧了一眼,便有些心慌,而苏老夫人现在则是紧抓着桌面,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小雪!你不要信他们血口喷人!”
苏沁雪还未念出信中内容,便被苏老夫人的吼叫打断,紧接着便是她一个老人家,粗暴地推开了身边的椅子,然后大步扑向了那张纸。
椅子落地发出巨响,包括苏沁雪在内的大部分都吓了一跳,这声音对于只能够通过声音来感知周围环境的柳叙秋而言,也极为嘈杂。
苏沁雪没想到奶奶会这样着急,纸张便被抢了去,又落在了苏老夫人的手里。
谁能想到,往日里走路都慢吞吞的老妪,此刻却暴戾得像是禽兽,夺走了那纸,便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
“居然想要让我们苏家出糗?门都没有!明楼!你想都别想!不怕告诉你们!你就是个只能靠女人的废物!现在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是我赶走你!凭什么!”
她指着明楼的鼻子大骂道,高举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使得桌面一颤,酒杯摇摇晃晃摔倒,落在地面化作了碎屑。
“奶、奶奶……你在说什……”
苏沁雪的嘴唇发白,她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新郎官的手臂,试图借此找个支撑,奶奶刚才的话让她突然觉得浑身冰凉,四肢无力,几欲摔倒。
可是在意识到自己再一次下意识依靠明楼的瞬间,她便松开了手,强迫自己保持站立,但是留在明楼衣服上的褶皱还在,她对明楼的依赖还在——
“唉……老不死的不长记性啊……”
柳叙秋轻声道,转而抬起手,摸到了苏沁雪的肩膀。
“柳小——啊!”
她孱弱的身子被强硬地向右侧一拉,不偏不倚地靠在明楼的胸怀,同时,她感受到脖颈一凉,有什么东西被抽了出去——
那是一张折叠过后的,写满了苏老夫人真实笔迹的信纸。
“请吧,苏小姐。”
柳叙秋歪了下头,靠在了明楼的右侧脸颊上,将左边的位置让开了已经快要站不住的苏沁雪。
她发觉明楼还是那样,身板看起来瘦削,但是衣服下的肌肉很结实,他从小就打架,却被生活,被自己那个压抑的苏家抹去了傲气,磨去了棱角。
他还是他……还是这么令人安心……
苏沁雪正沉湎在阔别许久的温柔乡,却被一张拍在脸上的纸给打醒。
她不清楚柳叙秋是真的看不见,所以控制不好力度,还是为了提醒自己别太过分,才狠狠地扇自己的脸。
总之她一边靠着明楼,一边接过了那张信纸。
“怎么可?”
苏老夫人的头发凌乱,银色的碎发被迫中护额中掉出,她立刻望向了自己手中的信纸,那上面是最大程度模仿自己笔迹的胡言乱语。
从右往左第一句是:【欸,这是奶奶的笔迹啊?】
“你敢算计我!你居然敢!疯子!你个疯子!你不仅是个瘸子瞎子!还是个疯子!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苏老夫人像是完全顾不及自己的面子,两三步大跨步上来就要抓柳叙秋的红盖头,她一只手朝着柳叙秋的脖子,一只手向着手中的纸。
小翠不在身边,素衣在一边看戏,柳眉在正中间的高堂之中露着狡黠的笑,眼瞧着苏老夫人又要再一次得逞,却在双手将近的瞬间,向着反方向弹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
苏老夫人捂着被狠狠地踹了一脚地肚子,向后倒在地上,两腿不断扑腾,五官甚至缩成了一团。
而踹出这一脚的人,现在正背着新娘子,被前妻依偎着,单腿站立着。
不过他没坚持多久,便又恢复了两腿站立。
不为什么,就是因为柳叙秋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