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对拜!”
身后传来粗犷的呼号,紧接着便是听雪楼内外大大小小的宾客,下人如同轰鸣般的掌声,她回过头,却发现只有自己站在金柱大门之下。
万念俱灰的苏沁雪勉强把持着不哭泣的底线,可是当她冲出了柳家大门,站在还停在门口的八抬大轿面前的时候,便顿时觉得双腿无力。
满地的红纸,从喜字到礼花,从鞭炮的碎屑到锣鼓声的回响,每一寸都被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明楼不是自愿离开的。
是苏家人,是奶奶,是大姨和三姨……
是我……
【从即日起你便滚出我们苏家,你来到苏家四年有余,兴许是觉得自己攀附了沁雪而沾沾自喜,但这是你最大的过错,你配不上她。今日沁雪回来,你要自己提出和离,随信的五十两纹银便是你的报酬,还有一封去往城北柳家的介绍信,你且收下,好聚好散,我们苏家没有亏待你。】
我们苏家没有亏待你?
呵……
苏沁雪扶着一侧的墙璧,手中攥着方才的信纸,还有大半的内容她不敢回忆,因为那都是几位长辈对明楼的谴责和诽谤。
其实她早该清楚的,那个伙夫之所以会在初见面时将自己认作明楼,恰恰是因为明楼一直出入下人们的工作场所,同吃同住。
她已经顾不得体面,开始啜泣起来,却不料身后传来苏老夫人哭丧一般的叫喊,她又不得不抹去了眼眶的泪珠。
父亲好心将奶奶接济,却让奶奶和两位姨母将苏家财产吃抹干净,甚至于开始将父亲的苏家占为己有……
她早该划清界线了。
这些年来,奶奶花了大价钱买了不少的大师真迹,书画瓷器,苏沁雪之所以会劳累奔波这么些年,也纯粹是因为这些不必要的花销使得她入不敷出。
但是还不行,她还不行……
“苏小姐,您还不能哭。”
眼前忽地出现一道绿色的倩影,小翠双手至于腹前,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您是?”
苏沁雪缓慢地抬起头,用那只抓着信纸的手捂住了嘴巴,此刻的她有种克制不住的恶心,并不是对眼前这个人,而是对这个人背后所代表的那个女人的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柳叙秋的棋子,但是她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小翠,是明楼公子的贴!身!丫!鬟!”
她咬牙切齿的强调道。
这番模样叫苏沁雪有些诧异,但是随之而来的便是还要被柳叙秋给摆弄的恐惧,她不由得后退一步,可是背后是被金玉蒙蔽了的奶奶,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不必惊慌,柳姨和姑爷差我传话,您听着便是——”
小翠踮起了脚尖,视线越过就快要瘫坐在地的苏沁雪,看向了那个被搀扶着拖拽过来的苏老夫人,以及她身后那个姗姗来迟的大姨。
苏沁雪的大姨因为担心三姨会被杖殴,便在方才的纷乱前离开了。
而当苏沁雪要走的时候,小翠便差人去找着她,给一并赶了出来。
“柳姨叫您万事小心,她很期待您可以妥善处理这些事情,常来品茗……”
说完这句话之后,小翠便清了下嗓子。
“明楼公子……姑爷,姑爷让您添衣保暖,您最种意的茶叶在柜子右上第二个抽屉,还有他给您备了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小翠传达完了所有地话之后,便侧身,让出一道下台阶的道路,依旧保持着双手放在腹部前的礼仪。
苏沁雪瞪大了双眼,瞧着小翠让开的道路,以及正由车夫牵过来的两辆马车,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剪断了,一时之间觉得胸腔空洞,摸不着,听不见——
她僵硬的扭动着身体,却见的苏老夫人被从自己的身边拉着送上了第一辆马车,她已经是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了。
大姨一边骂骂咧咧地咒骂柳家的不是,一边忧心仲仲地搀扶着苏老夫人,也钻进了第一辆马车里。
周遭的一切变得很慢,声音传不过来,也听不清楚。
“请吧。”
小翠再一次催促了一声。
她虽然完全服从于柳叙秋,但是对于自己的小姐的乖戾孤僻,她是清楚的,初见面时候还被她用剑刺伤了,所以对于外人,柳叙秋是不会留情的。
更别说苏家到现在这种地步,和苏沁雪脱不了干系。
她不让明楼参与明楼本就熟悉的染坊工作,嘴上说的是为了他好,不想让明楼操劳,实际上是让一个有着雄心抱负的男人死在院墙,倒在闺房。
这对于一个身体健全且懂得读书写字的男人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种掠夺和羞辱。
但是明楼忍了四年有余,即便被几位长辈诟病吃软饭,被差遣去做下人做的事情,甚至不被允许上餐桌——他都忍下来了。
只是因为他坚守着身为苏沁雪丈夫的立场,时时刻刻作为苏沁雪的后盾而活着。
但是却换来了苏沁雪的劝诫忍耐,一次次的冷落放置。
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家人,却不愿意调和苏老夫人同明楼之间的矛盾,乃至于两位姨母也压着明楼一头,最后就连丫鬟也敢对他不客气。
所以现在的处境,都是她咎由自取,如若她在这四年有余的日子里面,也有将明楼视为真正家人的话,可能也不至于此。
小翠倒吸了一口气。
当然,她完全清楚今天的事情也带着柳叙秋对苏沁雪的嫉妒和报复,带着五年的仇怨的报复——小姐还真是个不可爱的女人呀……
早知道就偷偷给苏沁雪下药,让她睡过去好了。
小翠闭了眼,静静等待着苏沁雪从自己的身边走过。
苏沁雪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挺直了身子,她总归是要面对的。
回去之后她便不得不在是否惩处这些小人之间做选择,也不得不为这些人今后的生计做打算,更需要为了重新和柳家打好关系而做准备。
“慢走。”
小翠感受到她从面前走过,便微微点头道别。
她步履蹒跚,拖着疲累的身子跨过新郎新娘走过的门槛,踩在为了新郎新娘而准备的鞭炮碎屑上,踏上了那只挂着红色礼花,贴着大大的喜字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