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玉手扶额，腕间琉璃白玉环滑落，卡在小臂中段。
柳眉长叹一声，闭目养神。
每次进宫她都少不了要折寿一大段。
不仅是因为女帝太难伺候，还需要处处提防政敌，不论是前朝的老骨头，还是今朝的新苗，都难对付着。
毕竟都是经历了大乱之后之后依旧可以生龙活虎的家伙，稍有不慎就要被抓住把柄狠狠批斗。
更别说自己的身边还有两个定时炸弹。
“那女人蹦跶不了多久的……”
极不稳定因素之一的素衣，正望着窗外抱怨道。
“素衣，不准这么说了。”
柳眉没去看她，毕竟是常有的事情了。
女帝登基前后的阻力不少，又极为紧迫，自然是很多地方都有纰漏，有些事情做的不对也情有可原，但是没人能够谴责圣上。
所以被她惩罚过的人，自然是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又谈何敬重？
“我是为小姐打抱不平——只不过是因为几具老骨头的奏折，就要把小姐赶走，这也太不讲理了！”
“素衣！”
柳眉不想让她再说下去了，即便是离了那红墙，她也担心不安全，而且这些话的确不该自己这种做臣子的来说。
但是素衣不一样。
想到这里，她轻抬杏眸，望向了对面这位容貌清丽，自然淡雅的少女。
她和自己一般年纪，家世本也差不多，却因为女帝的一声命令被免去了职位，发配到涂州某个地方去当县令了，而素衣则是被留在了京城，说是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就成。
结果她没嫁出去，反倒是逃过来柳眉身边，宁愿当个丫鬟也要找到女帝的把柄。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自然不被允许，可她本身就和柳眉是旧识，顾及情面又不好将其赶走，再加上若是不盯着素衣，怕是会传来她刺杀女帝失败被斩首的消息吧。
她唯独不愿意看见这种事情。
素衣鼓着腮帮子，眉头紧锁。
“你要是真被赐婚了，我就陪嫁！要去西域也好，嫁给秀才也罢，我都陪嫁！”
她看起来不像是在说气话。
于情于理，柳眉都有收留她的恩情在，所以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可是柳眉这二十来年的人生，全部都交代在了这柳家，这听雪楼，从未自由过一点。
素衣觉得惋惜。
两人作为儿时玩伴，自然是清楚对方的处境，柳眉要比她惨得多。
至少，她还有自主选择和什么人交往，和什么人相处的机会，但是柳眉只能被锁在这三尺院墙。
她毫无疑问是笼中鸟，是观赏动物。
你什么都好，就是不敢，不愿，不想反抗那个女人——素衣在心中嘀咕，觉着应该去找缠枝和叙秋，再不济干脆让明楼把柳眉办了，纳个妾什么的。
“得了吧，你不必如此，受苦的活我自己去就好了，你还要给我照顾叙秋和缠枝，我最心疼这两糊涂蛋了……”
柳眉轻笑一阵，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的身子堪堪放松了些，便瞧见窗外缓慢地向后而去的街景变得熟悉，便心知快回到家了——
她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首先是检查昨夜是否见红了，这可是柳家的头等大事，最近这些日子还得买些补品，而且也不知道叙秋的月信……
其次是要抓紧时间教教明楼听雪楼的事宜，毕竟她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除非出现什么大的变故，否则嫁出去是早晚的事情了，所以要加紧教导明楼。
最后，也是最简单的一件事了——苏沁雪。
不出预料，今天她便会登门谢罪。
要怎么委婉地传达自己从未生气，并且让她在双方的合作当中让利，便是重中之重了。
毕竟说到底，这个软弱的苏家当主，昨天可没少惹麻烦，先不说让双方都丢了脸吧，还让朝中对柳眉的能力产生了质疑。
这姑且是柳眉预料之中的好事，毕竟大家对柳眉的风评下降，她也不必忧虑于可能被派去和亲——
“对了，苏沁雪的姨妈呢？”
“昨夜风凉，我差人给她送进厢房去了，差人守着，备了吃食，现在兴许还未起。”
素衣微微启齿，简单描述了自己是怎么处置的，她注视着眼前这位丰腴妩媚的美妇人，觉着明楼应该不会挑食。
看来真该去——
“柳姨，家门口有马车。”
车夫转身过来掀开帘子提了一嘴，素衣和柳眉便各自从一侧的窗户探出头去，只见前院大门前头，正停着不知身份的马车，紧接着便是一位稍有些幼态的侍女跳了下来。
紧接着便是一位身材高挑匀称的女子——那是苏沁雪。
苏沁雪身着一身蓝白二色的交领长衫，长发在脑后盘起一部分，用一根银步摇串起。
那位尚且稚嫩的侍女将她从马车上扶下，正巧落在台阶前一段距离。
苏沁雪开始整理衣裳，抹了抹额前碎发，又向侍女询问了些什么。
因为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所以柳眉和素衣只能瞧着苏沁雪被下人带了进去。
“啧——说曹操曹操到。”
素衣轻轻咋舌，对于这个愚钝的女人，她自然是没什么好脾气的，毕竟明楼并非庸才，更不是忘恩负义的负心汉，却被锁在苏家，郁郁不得志。
这点说不定和柳眉倒是有些相似之处。
“快些回去吧，只要别给叙秋碰到了就好，那家伙若是瞧见了，少不了一顿折腾！”
柳眉只觉得大事不妙，差遣车夫快些回去，虽然这前后时间也没差多少吧，但是这个时候，柳叙秋会在院内散步，万一碰见了就糟了！
……
“啧，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傻大个嘛！”
两手一拍，脑袋一歪，柳叙秋咧着嘴听着丫鬟为她介绍苏沁雪，顿时来了兴致。
苏沁雪一愣，眨了眨眼。
她眼瞅着眼前这位唇如业火红杏，肤若花树堆雪，坐在轮椅上抱剑的女子，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印象。
“要不是我站不起来，否则高低和你比比！”
“呃……啊？”
这玩笑颇有种耳熟，不过盯着她这张皓齿莹莹，摄魂夺魄的脸颊，苏沁雪愣是毫无印象。
“您是？”
“啊！对哦……”
柳叙秋记起来自己昨天压根就没露过脸，便抬起手臂，遮住了自己的上半张脸，只露出了红唇贝齿，以及玲珑鼻梁——
“柳……柳小姐？！”
苏沁雪忽然感到一阵恶寒，周身颤动，胃部搅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