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不不……不合适……”
哆嗦着回绝，又觉着有些强硬，沉默了少许之后，她又加上了呢喃般的细微否决。
纤细的双手在腹部前轻轻晃动，停止的同时还伴随着一阵颤抖，与其说是不想听明楼喊她名字，倒不如说是这会让她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产生那种，明楼说不定会念及旧情对自己仁慈，又或者是会回心转意的想法来——这是万万不该的。
“你、你都、你都是柳家的姑爷了，我们两家又、又是合作关系，不合适……”
比起像是在拒绝明楼，反倒更像是在劝诫她自己。
在明楼看来，苏沁雪这番言行，实在是有些笨拙。
她甚至不如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犯错了的孩子尚且愿意在被责备之后重新黏上自己的父母，可是苏沁雪不敢那么做，远远的保持着距离，在一旁观望着，便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你还是称呼我小姐吧……我也会喊你明公子，过去的都过去了……自不必……”
说服自己的过程要比她所想像的来的艰难，三言两语道不尽，便也只好低垂了杏眸，装作打量一侧柱子上的红漆。
那日在婚宴上，她头一遭听着明楼喊她小姐的时候，便觉着他实在是冷血无情，翻脸不认人，可当后来一切水落石出，她才觉得是自己愚钝。
是自己受不起那一声敬称，更受不住他呼喊自己的姓名。
此刻，她只觉疲累不敢过分亲近。
“行吧——是明某冒犯了。”
爽快的认错，却反而瞧见她瞪大了眼眸，久久不能释怀。
回廊正巧在院墙一侧，另一边则是庭院中小小的布景，一处池塘，游鱼的影子映射在池底的石块上，一有些风吹草动，便立刻会四下游弋——
不亚于此刻的苏沁雪。
明明不过是数日未同他言语，却颇有些经年累月堆砌出来的隔阂，在此刻一并爆发，形成了两人之间厚重又闭塞的屏障。
苏沁雪的视线又悄悄地落回到明楼的身上。
明楼闭上眼，清楚喊她名字有些过分刺激，又有着必须让她带自己去的情况在，便遂着她的意思改了口：
“希望苏小姐可以带明某走——”
语罢，二人之间便又一次陷入了停滞。
带走？
去哪？
我家？
私奔？
明楼一言，险些让苏沁雪神志错乱。
她向后退开一步，踉跄一下，若不是扶住了身侧的柱子，怕是要瘫坐在地面上。
这柳家对他不好？
绝无可能！
那为什么……
“啊，苏小姐别误会，只是想请你带我去城东见见旧识而已。”
明楼摆了摆手，试图将苏沁雪逐渐弥散的意识给拉回。
实际上，这件事情并不是非她不可，但是是她最好。
至少，苏沁雪是自己可控的一个人选。
她的脸颊越发滚烫，额头上甚至都出现了汗滴，明楼愣是将手在她眼前晃悠了几下，才将她的思绪拉回——
“啊！”
她一颤。
身子向后倾倒拉开了些许的距离，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
“没、没误会，怎么会误会呢！”
胡乱挥动手臂，然后慌张地否认，她摇晃着蝤蛴，青丝凌乱地飞舞，这番肢体，看起来却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不该多想些什么的，也不配去思考那些事情，但是真到明楼有求于她的时候，却有种希望自己真的能够受他依赖，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苏小姐意下如何？”
明楼再一次开口询问，而此刻的苏沁雪也终于冷静了一些，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挂着些许的绯色。
这并非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打心底里觉得羞耻。
明楼瞧着她的小动作，瞥见她袖口下玉手攒动，便知道她又在捏手指了。
兴许是因为向下的目光正巧落在手指的缘故，苏沁雪也快速反应，将手背到了身后，不给明楼瞧。
他们都太了解彼此，至少，在这些日常生活中有可能会出现的小习惯，双方都心知肚明——苏沁雪是如此认为的。
“为什么是我呢？柳小姐她呢？”
扭扭捏捏了好一阵儿，她才终于开口询问详细，还好稍稍冷静了些许，否则一股脑就要答应下来。
明楼总不能说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思来想去，便只好将今早在她眼前也一并上演的窘态再次作为自己的借口。
“你也知道，早上我刚被叙秋教训了一顿，下午就要借马车出去，怕不是要被苛责？”
明楼既然要苏沁雪帮自己的忙，又要让苏沁雪别掺和自己在城北的行动，所以不能蒙混过关，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以采取一些稍稍强制点的手段。
先不说苏家到底如何，苏沁雪是他此生遇见的好女孩儿之一，虽然笨拙软弱，但也又精明坚毅的一面，虽说她自以为的过度保护的确给明楼造成了些许麻烦，但是出发点是好的。
苏沁雪将明楼深锁院墙，不让外出的那段时间，正巧就是各种反抗女帝的势力和组织大肆兴起的时候，明楼所在的白花堂也在那段时候清剿了不少的贪官污吏。
她不想让明楼掺和这种要被杀头的事情，却不知道明楼早就已经深陷其中，还利用了自己。
于她，她所爱的，不过是原原本本的那个明楼。
不必精明能干，不必身居高位，更不必锦衣华裳，只要还是那个愿意让她吃糖衣的小男孩就好了。
“那柳眉小姐呢？我觉着她倒是不会对你苛责太多，方才她还——啊啊啊，没什么……”
苏沁雪险些将自己迫于柳眉的压力而让利一成的事情给说了出去，但即便如此，柳眉应该是更为通情达理的一个吧？
大概……
明楼对那只笑面狐狸并不敢放松警惕，若是自己的身份败露，别说进宫无望，脑袋都难保！所以必须多加小心。
而至于自己此去城北的事情，他也交由了一位丫鬟去传达。
“毕竟是私事，而且我也觉得你该散散心，休息一会儿……”
明楼很早就看得出来她的疲累，不管是在婚宴的时候，还是刚才从听雪楼出来的时候，她的脚步沉重，腰间酸楚，眉目之间更是写满了困倦。
“而且啊，对我有愧的人可不是你，不知者无罪，难不成你真想赶走我？不是的吧？那就不必太自责了，抛开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们不也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是的，是青梅竹马，是从夫妻变回了青梅竹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