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自诩为起的挺早的那一类人，可是当他从床上醒来，却看不见苏沁雪的时候，便觉得少许的怪异。
苏沁雪坐在桌边，对着铜镜梳妆打扮，虽说外出时候并没有带行李，但是她却随身携带一把梳子，那东西看起来十分老旧，甚至隐隐有些包浆。
单纯这些痕迹上来看，这把梳子她用了很久。
兴许是注意到来自身后床榻上的动静，苏沁雪的身子微微一颤，将手中梳子轻轻放下，然后再缓慢地转身。
她瞧起来十分困倦，兴许是昨天晚上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瞧着明楼醒来，她将双手叠放在大腿上，强行挤出来笑容。
“早。”
歪了歪脑袋，这招呼姑且算是打出来了，可是紧随而来的便是她的呵欠：
“睡得——哈~”
明楼并没有察觉到她离开自己时候的动静，只清楚昨夜两人相视而睡，谁都没有打扰谁。
可能后半夜她起了，而自己还在沉睡吧。
他自诩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环境下都能够睡得着。
还未进入白花堂之前，他就是混迹街头的小混混，别说在客栈了，哪怕是马路边上他都能够睡得着。
而进入白花堂之后，他睡觉的地方从路边的茅草堆转移到了山神庙里面的茅草堆。
而后来逐渐发展起来之后，他便进入了苏家的染坊，成为了一个包吃包住的长工，住的是苏家的大院，睡的是一个大通铺。
和好多人睡在一起，老少都有，那些人打呼噜的声音可谓是雷声阵阵，甚至还有一些的声音奇特，最开始那些时候，明楼也没睡好过。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经年累月锻炼出来的技巧，让他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都能够快速入睡，甚至于不会被吵醒。
现在看来，这技能没法关注到枕边人的状况也的确算是一个弊端。
只不过明楼很清楚，自己正是她睡不着的原因。
“睡不着吗？”
明楼稍稍伸展了四肢，保持一种舒缓的姿态从床上起来，然后站在床边轻轻地活动身体。
特别是腰部，有些蜷缩了一晚上睡着带来的疲惫感。
“嗯……”
她挑了挑眉，然后视线轻轻移动向着桌面。
素手捏起了梳子，然后塞回了袖子中。
“要说睡不着……其实是昨夜月色皎洁，后半夜的时候便起来赏月了……”
她的借口压根算不上合适，不过明楼也十分识相，便不打算追问了。
今天要做的事情不多，只有一件，那就是先去一下醉仙楼。
毕竟谁都不知道会不会碰到一些突发事件，所以明楼觉得有必要先去摸清楚附近的路况，最差也要规划好逃走的路线。
“倒是雅致，我们去找找吃的，如何？”
明楼稍稍打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毕竟当务之急还是填饱肚子。
虽然这句话是自己说的，但是出钱的不会是自己。
毕竟他身上可是身无分文，全花掉了。
苏沁雪抿唇，低垂眼眸，稍加思索，然后缓缓站起，轻轻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将腰间系带拉紧，呼之欲出的上围便更加彰显。
又轻轻打理裙摆，最后才点了点头。
“有什么推荐的吗？”
她毕竟是头一遭来城东，所以并不清楚这时候有什么好吃的，自然会想要寻求别人的建议。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明楼也不清楚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下了楼，掌柜和小二都正巧在柜台前站着，瞧见明楼和苏沁雪下来，便立刻挤出笑容，迎了上来。
“二位客官，昨夜可否安眠？”
掌柜赔着笑脸，而小二则是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明楼。
“挺好的，多谢昨夜您送来的吃食，只可惜我二人早已饱腹，享受不了，今夜我们可能还会在这暂住一晚上，还望掌柜的别收拾屋子——”
“那就好，您二位能够满意就好……”
本就做好了三天两夜的准备，所以明楼一点也不含糊，只不过这掌柜和小二询问昨夜情况，似乎是有言外之意——
语罢，掌柜从怀中掏出来两个信封，轻轻递给给了明楼，而其中一封信看起来明显有一个鼓包，里头像是塞进去了一些圆形的，指甲盖大小的东西。
“这是昨夜有人给您留下的，如果有想吃的，向右拐走过两个小巷，便是城东有名的小吃街，再往前走一段便是醉仙楼，不过贵着呢！”
掌柜将这番话说完，然后便目送着明楼和苏沁雪离开，虽说苏沁雪也十分在意信封的内容，但是明楼只是将两封信揣在兜里，并没有打开查看的意思。
“嗯……是柳小姐的？”
她虽然并不敢认为是柳叙秋送来的信，但是排除了许多不可能的想法之后，便只剩下了这唯一一种可能。
而且如果真的是柳家人送来的，那也不应该会有两封信，所以另外一封信多半就是明楼来之前说过的，在城东的朋友的。
会是老杜吗？
她不由想起了那个伙夫。
“可能吧。”
明楼没有仔细回答，不由得稍稍加快脚步，他按照掌柜所说的，走过了两条巷子，来到了香气四溢的街道。
刚刚走到街口，扑面而来的便是各种调味料的味道，然后才是面食一类的味道。
早上吃些什么，一直都是比较讲究的事情，毕竟一日两顿，吃饱就显得格外重要。
被明楼敷衍搪塞之后的苏沁雪，并没有对那三个字的回答表示不满，因为她跟着明楼，也不由自主地被香气吸引，腹中早已经按耐不住了。
馄饨面条八宝粥，饺子煎饼面疙瘩，总之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是美味佳肴。
弥散在空中的些许香气，伴随着路边摊上客人们不断添加的酱料，最后变成了明楼和苏沁雪两个饥肠辘辘的人的垂涎。
小时候就吃遍了城南大大小小的街头巷尾，吃了不少好吃的东西，现在来到了城东，即便能吃的东西大同小异，也会想要体验一下不同的味道。
因而，两人不约而同地迈开步伐，开始搜寻双方都欢喜着的食物，明楼不喜欢甜食，所以自然而然地就将粥类排除在外，苏沁雪吃不了辣的，所以自然而然也和肉片汤无缘。
思来想去，两人才发现脑海中，比起自己想要吃些什么，总是优先思考对方不能吃什么——
而当最后下定论的时候，则是苏沁雪和明楼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一处人不多，且香气四溢的小摊。
什么都卖，两人便是各自挑选了一份面汤，都是大碗。
苏沁雪想要明楼吃的尽兴，所以嘱咐老板多加料，明楼不想要让苏沁雪再像昨天晚上那般饿肚子，所以也拜托老板加料。
结果端上来的，则是同样份量的两碗，脸那么大的面汤，内里包含了蔬菜，肉片，饺子和少许的辣椒。
“你刚才离开就是去和老板说悄悄话了？”
苏沁雪低声询问，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面，她不由得想到了刚才明楼离席去往店家那儿的事情。
他说是不想要加某种蔬菜，可就眼前的这两碗一模一样的面来说，并没有少什么东西。
所以苏沁雪猜想明楼刚才的确是去找老板，吩咐老板给自己加料了。
“你不也是吗？还说什么不想吃辣……”
刚才，苏沁雪也离开了一小会儿，去找老板说话了，回来的时候居然和明楼说，她为了提醒老板别下辣椒而去找他了，结果不也是为了给自己加料？
她想着他，他念着她，不管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摆在桌上的这两面都已经足够说明情况了。
“我那是！我是……恶……”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下文，最后还是干脆地拿起来筷子，然后开始搅拌面条和肉片。
“吃吧……”
语罢，两人之间便剩下了特地控制的嗦面条的声音，不管是明楼还是苏沁雪都在努力控制音量，又因为两人是面对着面坐着，一抬头就会看见对方的脸。
所以干脆就低着头。
“糖葫芦！又甜又香的糖葫芦！”
忽地，耳畔想起来一阵吆喝，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了逐渐走到桌边的老爷爷。
那人便走便喊，怀中抱着卷起的草席，向上的一段插着火红颜色的糖葫芦，向下的一端则是过着黑色的布匹，再用一根红绳束缚住整张草席。
有两个孩童从不远处跑来，促使这位老爷爷在苏沁雪的背后停下，为那两个孩子挑选合适的糖葫芦。
太大了不好，太小了也不行，挑来挑去，最后只是其中个头较为均匀的两根。
但是那两个孩子却一点不觉得别扭，笑着接过，将铜钱塞进老爷爷的掌心，一边舔舐着外层的糖衣，一边小跑着远离。
“看起来还挺甜……”
苏沁雪不由得感慨了一声，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两个孩童之一，只想着吃糖葫芦，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特别是现在的她，会寻求更为饱腹的食物，而不是那华而不实的糖葫芦。
“但里头可一点都不甜……”
不管是作为曾经替她吃掉那糖衣下的糖葫芦的青梅竹马也好，经历了四年有余的蛰伏的丈夫也罢，明楼的确不认为那糖葫芦有多好吃。
而且现在，他早就不讨厌甜的东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