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的要给出一个理由,用以解释为什么正午时分还未起床,柳叙秋只能说是因为太累了。
不过这种话她可不敢说,因为说出去丢人。
现在她已然沐浴更衣,现在正是起床的时候了。
约莫半个时辰前,小翠来唤她起床,要去给姐姐请安,说明楼起得早,现在正陪着柳眉在前院熟络公务。
“姐姐可否在房内?”
柳眉一般不会像女官那样站在院子里督促那些个面首,只是坐在二楼一处小房间内,也正是初次和明楼见面时候的那个小房间。
这是对小翠问的,毕竟她就是刚从柳眉那边回来,才火急火燎地要喊柳叙秋起来,不过那也是半个时辰之前的事情了,所以小翠也说不准。
“柳姨回听雪楼了,说是有别的事情要做——”
明楼缓步靠近,小翠的眉头一皱,露出来不想瞧见他的敌意。
对于最近的一连串事情,小翠一直都是被蒙在鼓里的,所以不清楚的事情太多,自然是没办法对明楼抱有善意的。
虽然说,她不认为明楼是坏人,但是单纯从最近亲眼所见的这些事情看来,她不能肯定自己的判断。
“小翠,我来吧?”
抬起手就要接过她手中扶手,却被推着向前躲开了一小段——
“姑爷,有什么事情你说就好了。”
见她这般护主,明楼无奈耸了耸肩。
虽然很想要解释一下自己并非真的是个坏蛋,但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说出真相,兴许会让柳眉和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所以明楼还是只好自己咽下这个苦果。
“小翠,你先去忙你的吧?”
“可是!”
小翠还想要辩驳些什么,昨夜不是她守夜,今早却瞧见了见红的白布——
在她看来,这才不算什么明楼真正想对小姐负责的意思,不过是一招能让自己留在柳家的免死金牌罢了。
只有明楼一天对柳家有作用,柳眉和柳叙秋就不会拉下脸真的对他做些什么。
在小翠看来,明楼就是这样一个富有心机的男人。
所以她才担心两人独处会不会做出些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来。
毕竟明楼现在身上,可还是有一个和苏沁雪通奸的嫌疑的,谁能保证那三天三夜的时间里,明楼什么都没对苏沁雪这位青梅竹马兼任曾经的第一任妻子做什么吗?
谁都无法保证对吧?
反过来说,哪怕是明楼没有主动做些什么,苏沁雪难道就没有做过什么吗?明眼人都知道苏沁雪没有真的放弃明楼。
小翠自然也看得清楚。
所以她忧心仲仲地看着面前端坐在轮椅上, 面容祥和自然,闭合双眼的女子。
虽然听说柳叙秋的武功高强,但是也不过是曾经,即便现在随身携带那把曾经的断剑,但也无济于事,面对一个大男人,她又哪里可以反抗?
反倒是柳叙秋,清了清嗓子,稍稍提高了些许音量:
“没事的,你去吧,给我寻些吃食,送房间去。”
最后还是柳叙秋开口支开了小翠,小翠虽然气鼓鼓的颇为不满,但却还是只好松开手。
“我知道了……哼!你要是敢让小姐哭!我饶不了你!”
她鼻子一横,甩下来这句话,然后便气呼呼地朝着后院走。
明楼便只好苦笑着按压那扶手,好让柳叙秋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她也只是好心。”
柳叙秋轻轻摇晃一下脑袋,青丝甩动,笑容可掬。
“我清楚,我们散散步吧?”
明楼毕竟有求于她,所以决定稍微走远一些。
昨夜让她劳累了,到刚才才起来,今天他又在柳眉那儿学了不少新东西,所以也需要消化消化。
“从花园那边走吧?听说开了花,然后顺道去见见姐姐。”
轻轻用剑鞘敲击轮椅的扶手,她转动那柄剑,轻轻地放在大腿上。
许久未见到她这般模样,明楼也有少许兴奋,想起来当时头一遭见面的时候,她也十分恬静美丽,此时此刻又有些许的文雅。
丝毫不逊色于外头那些深闺小姐。
“柳姨的话,不在花园那头——哦,二小姐?”
明楼觉着蹊跷,可是仔细一想,却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位素未谋面的柳缠枝,新婚当天,她差人送来了自己亲笔题写的字,附上一句祝贺,然后便没有下文了。
她的确是一位令人捉摸不透,又十分好奇的人。
但是明楼可是清楚的,那位女帝都说过不准无关人士去叨扰,明楼又怎么敢去见她?
当然,其实他担心的是自己的身份会暴露,听柳眉说柳缠枝甚至就连明楼吃下蛊虫的事情都清楚,所以他很是担心。
但是退一步来讲,如果自己的背景和身份早就暴露的话,又怎么到现在还未被揭发呢?
是因为她不知道?还是因为她故意不说出来?
不管是哪一种,目前来说,明楼也算不上多么安全。
“不太好吧?久闻二小姐深居简出,足不出户,又哪里愿意见我这般寻常人?”
但是明楼还是觉得不见比较好。
兴许柳缠枝的确不清楚关于明楼的事情,但如若是见面,便有可能会被识破的可能——这里还是小心一些。
“你可不寻常,那日姐姐提及你的时候,颇有兴致。”
柳叙秋并未明说那日是何时,但是不出意外,一定是明楼还未进入听雪楼时候的事情了吧?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一勾,露出来一道优雅的弧线,轻声呢喃,便颇有令人如沐春风般的喜悦。
能够获得他人认可自然令人兴奋,不过欣喜之余,明楼不得不思索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惦记上。
倘若这番言辞,是在计划通过明楼获取那副字画之前的话,那么明楼曾经在苏家四年有余的潜伏便早就让柳缠枝知晓了,若是在那之后,兴许还能侥幸一些。
“可是……我听闻当朝女帝可是下过谕令,说的是——”
“你都是我柳家人了,不过是见见姐姐,哪里需要那女人的意思?”
从明楼口中听见女帝二字,叫柳叙秋心中一怒,颇有种不满和厌恶,那是她的姐姐,当妹妹的想让谁见就让谁见!哪里需要她来指点?
“她算个什么——”
“走吧?我得好好表现了!”
柳叙秋正要发作,狠狠地咒骂女帝,却被明楼两手一碰,轻轻在肩膀按压了几下,便忽地冷静下来。
“也是……”
她本不是这般喜怒无常,说来也多亏了那位女帝,将自己变成这般惨状。
若她并非女帝,若她并非天下,若她只一介凡人——不对,她若是凡人,我也不必如此……
心中烦闷,令她不由得思绪万千。
明楼嗅闻到这般硝烟的味道,便只好快些推着轮椅,经过回廊,朝着花园去了。
“想来昨日你丢的东西,竟然全是便宜货!还是叫柳姨提前预料到了,可惜……”
昨天那出戏本身就是即兴发挥的,为了气氛需要,哪怕是外人看不见,柳叙秋也定要打砸那些个瓷器物件,好让节目效果更为真实的。
昨天夜里两人翻云覆雨中场休息的时候,还聊了这件事,生怕因此砸坏了什么前朝古物,或者是上古时期的宝贝,便担心了一宿。
为了消解那份愧疚,便只好缠绵反复,声色犬马了一宿。
结果今早,明楼去寻柳眉,正打算按价赔偿的时候,却眼瞅着素衣差人搬进来新的物件,从玉璧到花瓶,茶杯到字画,样样都是珍惜的宝贝。
哪怕是外行人的他瞧上一眼,都觉得是古稀珍品。
“还真是只狐狸!”
柳叙秋轻声调侃道,紧接着便是两人的轻笑。
两人从昨天演技的种种,谈及三天三夜时候的寂寞,又聊到昨夜床上的戏弄,谈及明楼初来柳家时候的悸动。
琐碎小事作罢,紧接着便又是言语之间的调侃和戏弄,插科打诨自不用说,天马行空的玩笑话也有不少。
明楼说要带柳叙秋外出去茶楼听戏,柳叙秋说不介意明楼去烟花柳巷之地,明楼说自己绝不会去,柳叙秋说早晚有一天她要去。
看似没心没肺,其实她不喜欢规规矩矩,他知道她不喜欢拘谨。
行至花圃,左右枯黄枝丫,却偏偏又生出来绿意,正逆着那些垂凋的花朵儿向上,开的精神。
“味道倒是不错,只是摸起来不算繁茂——”
她轻轻拂动那轻柔的花瓣,手中留下了少许的残香,在鼻下轻轻嗅闻,而后又化作了一句感慨:
“你说这些花儿,能开多久?”
她已经有四五年没见过花了。
还看得见的时候,她去过一次郊外,见过开在一处古庙周边的小花,白色的,黄色的,多的是说不出名字的花,却分外可人。
而现在,她瞧不见眼前的花朵是怎样颜色,更不清楚它是怎样的花,哪怕是碰上这方面的学士来给自己讲解,她也只好苦笑着点点头。
所以比起看见,她更倾向于去嗅闻,只要花香尚存,于她便是春色。
“待到春来时,再去郊野赏花如何?”
他紧闭双眼,轻轻伏下身子,双手拢住柳叙秋的纤纤玉手,同她一并感知,一起嗅闻。
“说好了,不准反悔哦?”
“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