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瞧瞧!那是新来的?”
“胡说!哪有面首穿这般华丽的衣服?”
“可前边那位不是柳家的?”
“是又怎样?别说了别说了!快走吧!”
明楼跟在柳眉的身侧,身后是两位女官以及末尾的素衣,前头又是两位女官,领着柳眉和明楼朝着宫里走。
刚才的那些议论,来的路上也已经听见了不少了。
多的是宫女们对明楼身份的惊讶和诧异,毕竟现在既不是后宫重新甄选面首的时候,也不是女帝寻欢作乐的夜晚。
这早朝之前的一个时辰,哪里还会有男人朝着后宫去?
所以对于明楼身份的猜测便愈演愈烈,甚至有些宫女在匆匆忙忙从柳眉这行人的身边走过之后,便躲在了拱门后偷看。
其实讨论的焦点其实更多的聚集在了明楼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为什么穿着和那些个受宠的面首差不多的衣服,却跟着柳眉呢?
当然,不必多说也知道这是柳眉挑选出来的面首,可是大家都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柳眉的妹夫,柳家的姑爷。
所以便只好盯着瞧了。
这后宫其实靡乱得很,毕竟三千面首,又不是每一个都能够得到女帝宠幸,即便女帝一晚上便要招来十人侍寝,胃口极大。
但是多的不是上床,而是在底下表演,总之至于那养心殿里头发生了什么,兴许只有那些个受尽了玩弄的面首才知晓吧。
但是唯独,谈论养心殿内的事情是不可饶恕的,不管女帝怎样使唤这些人,离开了养心殿,便要识相的闭上嘴。
来到这后宫,少说多看,别自做主张,便是保全自己的办法。
哪怕是想要说些悄悄话,也有必须小心隔墙有耳的顾虑。
而对于绝大多数得不到宠幸的面首来说,则是会和一些女官和宫女发生关系——
这倒是十分稀疏平常的事情。
只要没被查到,就没事。
柳眉又哪里会不知道呢?
不过她并没有办法保证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能够忍受得住这后宫的宫女和女官的诱惑。
也因此,她只希望这些家伙不要污染了明楼就好。
毕竟已经有人开始打量起来明楼的身段了。
“实在是不像话——我待会定要好好管教一下了……”
走在前头的一位女官,也正是之前带着柳眉来到养心殿的女官,扭过头来抱怨了一句。
对于她们这些常常住在后宫,却只能看着女帝一个人吃荤的人来说,的确是会出现一些非分之想的。
而女帝每年也不是没有将面首赏赐给底下人的做法,表现好一些的话,兴许也能得到赏赐。
可是居然在柳眉的跟前说这些,怕是不要命了!
但凡在这儿的不是柳眉,而是别的什么女官,怕是觐见了女帝的一瞬间,便会把这些事情全部都说出去。
到那个时候别说是这些多嘴的宫女了,怕是管教不力的女官也有可能被斩首示众,所以她这里开口谴责那些宫女的不是,便是想要委婉地传达希望柳眉不要计较的意思。
毕竟要是柳眉气不过,非要抱怨一两句,那可能就有些受不住了。
“这倒是无碍,毕竟大家都寂寞惯了,我倒是理解的——”
和面首们不同,在这后宫里面的女子,可没有什么三年之期便可以离开的说法,毕竟耕田还是要男人去干的,打仗也要男人去做,所以这里面的人,如果不是被看上的,就会被送走。
所以在这里面的女子,一般都会从十三四岁的年纪一直干到三十岁左右。
那之后有名望的,能干的,便要当上这后宫的大小领头,而没什么用的,就收下一笔银子,然后乖乖的回家去。
这便是有些残酷的事实。
所以这些人很多都没有和同年级的男子相处过,更别说大部分都是寂寞难耐的处子了,又怎么可能会放着那些受冷落的面首不管呢?
也因此,柳眉很清楚。
虽不能说共情,但很多情况下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家都是女人,没什么好生气的。
再说了,哪怕是发生了这种调戏面首,甚至于发生了关系的事情,最后行迹败露到需要被斩首示众,也和柳眉没有关系。
所以她才不会傻到让身边的这些女官记恨自己呢。
半响,一行人才终于从后宫的大门来到了位于中心的养心殿,四位女官将柳眉和明楼送到了大门前,然后便跟着素衣站在门外等候.
柳眉在前,明楼在后,两人慢慢朝里走。
依旧是高耸的宽大圆柱,两侧盘桓向上,直通二楼的一间紧闭着的房间,楼梯左右则是各有一位侍女,见着柳眉和明楼的瞬间便微微欠身行礼。
柳眉行半蹲回礼,明楼则是双手作揖,微微鞠躬。
“陛下正歇息呢,有什么说的,在门口便好,我们先出去了。”
两位侍女对视了一眼,便匆匆忙朝外走,看起来像是被下了命令,不准留在房间里。
柳眉正纳闷为什么会这样,明楼便已经便已经在门前的软垫前跪下了。
这次有两个,一左一右,柳眉也不怠慢,上前去,跪在了明楼的身边。
着地的时候身子轻微摇晃,香肩还靠在了明楼的身上。
“来了?”
话音刚落,富丽堂皇的门扉便向着内侧拉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暗红色为主基调的寝室,一面两米高的屏风遮盖了明楼和柳眉的视线,不能窥见那后面雍容华贵,尽显帝王之色的女子。
透过屏风,只能瞧见男女子慵懒的模样,正躺在床上,枕着自己的右臂,撑起来脑袋,左手轻轻压在纤细腰肢,忽地隆起的臀部和纤细修长的美腿在屏风的另一侧轻轻摇曳着。
“听雪楼楼主柳眉,携妹夫明楼参见陛下——”
柳眉犹豫了片刻之后,双手置于额前,行礼叩拜,明楼倒也很机灵,一点也不怠慢,跟着叩拜之后,便没有起来的意思。
他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并不是能够去直视女帝身姿,哪怕是隔着屏风,也没有直接叩首对谈来的安全。
“免了免了,不过在我看来,这也不过是一般小生,哪里入得了那疯子的法眼?”
她自然是打趣,柳眉又怎么不知道?她和柳叙秋一直不对付,虽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柳眉不得而知,但是她很清楚,柳叙秋的残疾,必定和自己这位主子脱不了干系。
但是她毕竟是帝王,哪怕再有怨言,也说不得。
“哪里哪里,叙秋的眼光不过是凡人的眼光,俗得很!怎么能和您相比呢?”
柳眉揶揄了一句柳叙秋。
“我没问你——明楼……明楼是吧?”
女帝打断了柳眉的解释,转而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明楼。
兴许是柳眉来之前再三嘱咐过明楼不准说话,因为说多错多,又担心会有什么把柄被人揪住,所以她才不愿意明楼多说的,可是现在,女帝直接揪着明楼问。
“小的在——”
明楼偷偷瞄了一眼和自己同样额头磕在地上的柳眉,发现她热切的视线正盯着自己,似乎是担心他说出些不太合称的话来。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让柳叙秋那疯子看上你的——”
这便是圈套。
简单不过的圈套,但是身为臣子,不得不咬上去,还要咬的漂亮,并且脱身得不让帝王恼怒。
柳眉悄悄地挪动自己的脚丫子,挠了一下明楼的小腿。
这意思是让他别说太多,敷衍几句,含糊其辞就好。
但是说实话,自己的那点底细,这位女帝哪里会不知道呢?
兴许不了解的,应该只有明楼的真实身份而已,所以关于明楼曾经在苏家当赘婿四年有余,还被赶出来的事情,屏风后的丽人不会不清楚。
所以她这个问题,便是在质问明楼,是怎样在深闺之中还让一个瞎子给注意到的。
反过来说,就是她想知道柳叙秋,乃至于柳眉关注明楼的原因。
那副字画当然是原因之一,但是那之后呢?拿到字画之后便可以直接将明楼作为弃子吧?但是这明楼不仅仅帮助柳眉试探了陈志,去城北走了一遭,还睡了柳叙秋——
唯独只有最后面的这件事,是只有明楼才可以做到的,也等于说是柳眉认可了的。
在这天下,不会有人愿意自己的家族中出现了不干不净的血脉混杂进来,明楼既不是名家之后,更不是什么潜力股,柳眉怎么同意的?
“她的癫狂,只有我能懂,我的愚钝尚不能解读她的哀愁,却可以看着她练剑,陪着她嬉闹,我很爱她,正如她很爱我。”
片刻之后,明楼稍作犹豫,给出了一个十分愚蠢的回答。
但是这份愚蠢是基于一个赘婿遇到了真爱做出的解答,不谈及背后的利益,不去计较柳家的得失,纯粹是在扮演一个痴情的丈夫。
明楼本就是一个傻愣愣的赘婿,哪里需要长篇大论关于自己的长处?更不必要去谈及柳家接纳自己的好处,只需要传到一件事:
我很爱柳叙秋。
这便足够了。
这便是明楼学会的,适当的装傻。
如果说在这个时候回答出来让女帝满意的回答,便会让自己精心营造的赘婿形象崩塌,任谁都会觉得“明楼并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影响”,而是在装傻。
所以在这个时候,明楼恰恰给出了一个十分愚蠢,愚蠢到会有欺君之罪嫌疑的回答。
柳眉的身子一愣,忽地不知所措了。
女帝也不言语。
半响,屏风后面的女子从软床上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
“无聊的回答,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