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明楼觉得身子沉重，努力蠕动干涩的咽喉，最后发出了不那么好听的声音来。
紧接着便是身侧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进而某个人来到了身边。
“姑爷？！姑爷您怎么样，会不会有什么地方疼啊？！”
是小翠的声音，显得很急促还有些许的困倦。
明楼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吊顶和自己的房间别无二致，小翠跪在床边地面，双手则是紧紧地揪着被褥。
明楼没有立刻回答小翠的问题，而是开始冷静下来思考了一阵。
小翠见明楼没有回答，还以为是明楼伤到脑子里，立刻伸出手抚摸明楼的额头，也没有发现发热之类的症状——重点在于明楼不是伤到脑袋的。
他是背上挨了一刀，肩膀上中了毒箭，索性救住的及时，所以才没有当场暴毙。
但要不是现在一直有御医的话，很有可能需要截肢保全性命了。
她冰凉的手掌轻轻抚摸明楼的额头，转而又将明楼的脑袋抬起，仔细观察后脑勺是否有之前清洗身体时候没发现过的伤口。
结果也是徒劳。
等到明楼终于恢复了少许的理智之后，他便开口了：
“给我水，过去多久了？”
“水！啊！好！我拿水！”
她慌张的很，就像是家里现在指望着明楼醒来拿主意一般。
“我问你现在是几日了。”
明楼再一次询问道，小跑着来到桌前，开始倒水的小翠身子一颤，差点就要把水杯给摔在地上了。
“过去五天了，姑爷您睡了五天了！”
小翠颤颤巍巍地端着水杯跑过来，递给了明楼。
五天，这五天怕是柳家上下都没个可以拿主意的，自然会乱成一锅粥。
“柳姨和叙秋呢？”
明楼喝下水，终于不再被干渴的咽喉所困扰，先前一直难以吞咽和想要呕吐的感觉也终于消失了。
“柳、柳姨被抓了，小姐、小姐她不见了……”
小翠的视线慌乱，眼神也是摇摆不定。
这些天听雪楼被彻查，柳眉难辞其咎，因故落狱，柳缠枝并未有任何的动作，她说一切都要等明楼醒来之后再做定夺，所以就任由官府将听雪楼给查封了。
比起因为女帝遇刺的事情，让上头勃然大怒的其实是因为刑部尚书中毒身亡的事情。
就连女帝都没有想到自己没事，可是手下人却平白无故少了一个。
而且那人本就是前朝遗老，再加上他是柳眉的政敌，所以自然而然地，这件事情就被怪罪到了柳眉的身上。
本来，白花堂的刺杀行动早就是柳眉和女帝早就清楚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有轩然大波才是。
但是问题出在死了一个柳眉的政敌。
就连柳眉自己也难以置信，这种情况下，不管是直接宣布白花堂的行动其实早在柳眉的掌握，还是说柳眉完全不清楚这件事，都解释不通。
前者，无法用于解释为什么早就谋划好的瓮中捉鳖的戏码，会无缘无故死了一个刑部尚书，后者，柳眉更是难辞其咎，不仅让女帝遇刺，还让朝中大臣遇害。
两边都是要杀头的。
特别是柳眉在游园会之前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发生意外，并且还安排了足够的人手，可是却没有想到事发当天彻查之后，发现居然有三十几人混进来了。
不仅仅只是柳眉和明楼早就知道的，陈志那些人，还有负责捡东西的侍女，端茶倒水的侍者，全部都混杂了白花堂的人，甚至于就连柳眉安排在帷帐后面的卫兵，也有内应。
所以明楼才会挨上一刀，还中了毒。
但是单论白花堂这次刺杀活动的安排，的确是相当缜密，甚至于连明楼都查迪安中计了。
不过当前情况下，思考这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现在必须按照之前已经定好的计划来营救柳眉。
但是有件事情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叙秋不见了？”
明楼一边从床上爬起，一边低声询问道。
小翠见状，立刻搀扶着明楼的手臂，生怕他因为过度用力而导致伤口开裂。
“小姐听说姑爷出事之后，便直接离开家里了，到现在也不见回来……我们、我们……”
小翠不敢说下去了。
“嗯？”
“我们都担心小姐是不是去找那陛下拼命了……也不敢问，二小姐也不让我们问。”
她很担心柳叙秋现在的情况，可是柳缠枝不让问不让说，只是给所有下人都放了假。
现在整个听雪楼，只剩下了疱室的厨子，柳缠枝和她的丫鬟，明楼和小翠了。
“素衣呢？”
“也被抓了……”
“更衣备车，我要进宫一趟——”
到目前为止的事情都和明楼预料的差不多，所以他现在应该做的事情也就只有一件，那就是进宫去，找那位女帝好好交涉一番。
“可是姑爷你的身子还——”
小翠瞧见了明楼脸上的神色，便没再说了，抓起来一侧的衣裳，便开始小心翼翼地给他穿戴，十分小心，生怕碰着了明楼的伤口。
他背后那道口子可吓人的很，都能瞧见白骨了。
可正在更衣的跟头，房门却被轻轻推开，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女人，正倚靠在门扉，慢条斯理地观察着明楼和小翠。
“二小姐？”
“看来你的身子骨倒也不错，也难怪那般嘈杂了。”
柳缠枝这里说的就是之前明楼和柳叙秋莺莺燕燕的事情，两人声色犬马的动静甚至都传到了她那片小竹林，惹得她的她的丫鬟都睡不着觉了。
不过这些完全就是用来打趣的事情，并不算重要。
小翠虽然听见了身后的声音，但是也不敢停下手里的动作，反而是越发的小心，直到三件衣服都套上去之后，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明楼脸上不断渗出的汗珠看起来可一点都不轻松。
说实话，明楼现在也完全是靠着必须去做这件事情的意志在撑着的，实际上他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来一些血了，但是没敢说。
“二小姐莫开玩笑，目前这些不全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明楼才没空和面前这个料事如神的家伙多费嘴舌，因为她其实早就已经预见了这一切，所以才每一次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出现。
否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最担心柳眉和柳叙秋的了。
因为她清楚事情的大致走向，所以才会选择旁观。
也因为她清楚自己无法改变这些事情，所以才会选择让明楼入局。
“不不不，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刑部尚书会死——你策划多久了？”
柳缠枝很清楚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的区别。
如果说她是依靠灵敏的嗅觉和缜密的思考料想到接下来的发展，并且从中做出协调和改变的话，那么明楼这个人就纯粹是从最开始就策划好了一切——
她清楚地知道明楼会舍身取义，奋不顾身地去救女帝，即便他对这位女帝颇有微词。
因为这是唯一可以用来哄柳叙秋，让柳眉留下，不必成为别人的政治筹码，甚至于可以将其收入囊中，所以她才会给出让明楼和柳眉成亲的酬劳。
她相信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在看到有机会将柳眉这等一等一的美人拥入怀中的时候有半点的犹豫。
所以在她看来，明楼一定会去做的，救下女帝，然后要求让柳眉留下，届时的理由不够充分，柳缠枝便会出面说柳眉和明楼已经发生了关系，不得不拜堂成亲。
柳叙秋一定不会同意的，但是她会以如果不同意，就把明楼的真实身份和柳眉将会被送去塞外和亲的可能告诉柳叙秋。
到时候柳叙秋也不得不答应了。
这是她的想法，可是明楼呢？
借着柳家的手杀掉了一个刑部尚书，关于那个人的底细，柳缠枝也清楚，毕竟是开国之时趁乱谋财，然后洗白上位的家伙。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金盆洗手了，也做过不少的好事，但是过去的事情不会有人忘记的，因为有个人会为此蛰伏了整整五年——
“我不懂二小姐在说些什么——小翠，去准备马车。”
“是。”
小翠的视线在柳缠枝和明楼之间徘徊，最后还是选择相信明楼，她欠身离开，离开之前还向着柳缠枝行礼，出了门就小跑着向后院去了。
“行吧，你不想承认也没关系，反正你就当作是我的猜测吧？”
柳缠枝稍微让开了一点空间，摇摇手让自己的丫鬟走进来搀扶明楼，然后缓慢地朝着屋外走。
明楼每走一步，浑身上下就感受到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他下台阶的时候几乎是咬着牙走的。
这时候他又想起来面圣要走的那几百台阶，顿时下定了要耗费半个时辰的决心。
“不过你不必进宫，那女人已经到了，在祠堂等你了。”
“嗯？”
明楼一愣，听见上百级台阶这时候变成了二十级台阶，忽然觉得放松了不少。
“但你可别以为那家伙能和我这样好糊弄——”
“没事，我没什么好糊弄人家的，对了，你能让叙秋回家吗？少杀点我的同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