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火元素加热过的水滴坠落着，落在文竹及腿的紫色长发上，将其润湿；也落在她无毛的光滑肌肤上，落出条条水珠拖行的痕迹。
“呜哇……”
发出一丝舒服的轻吟，文竹双手揪着头发仰面吐息，享受这难得的温暖水汽。
上次洗澡……好像是一个月前？
怀念着「日照山脉」中滚烫的、由龙息形成的温泉水，又想起自己浑身臭汗地窝进蓝发少女的卧室休息，文竹“噫——”声嫌弃摇头。
伸手，在弥蒙的水蒸气里找到掺有柠檬汁的洗发露，文竹抓起一束被润湿后结在一起的头发，皱眉思索。
这玩意儿怎么洗？先洗哪？
而且长头发好重！黏在背上滑溜溜黏糊糊的，很难受！
文竹不懂。
她干脆盘腿在地，把长发拢在一起，就在她想像搓衣服一样蹂躏那匹丝滑如山岚的长发时，头顶突然传来低哑的询问声：“你是笨蛋吗？”
抬头，眨眼，文竹眼角剧烈抖动。
她先双手下捂，愣了一会儿，又抬起一只手挡在胸前，再转身背对扒在挡板上的蓝发少女，咬牙切齿问：“你是变态吗？”
“是，怎么了？”
“我！你这个！是……犯罪！”
“是吗？但是当地的法律好像约束不了我。”
未莉说的不错。
作为枫丹镇中唯一的高级魔法师，又是勇者的学生，镇上的人对她十分敬重。
在魔族投降后，曾伴勇者身边的她本应在帝都广场上、勇者雕像下加官进位，但她本性喜静，也受够了周边人的阿谀奉承，便谢绝了国王的邀请，继续蜗居在这座偏僻的小镇里。
她打听过，这座掏空巨树改建而成的木屋，是勇者刚降临盖亚大陆时的临时住所。她凭借自己的身份，又花了不少钱财，才把这间被封为“圣者居所”的简陋木屋买下。
魔王倒下后，勇者的声望达到了最高点。在有心人的引导及勇者狂热追随者的推波助澜下，勇者曾去过的地方、住过的屋子、点评过的食物……不是被封为“圣地”以供游览，就是被命为“圣餐”限量供应。
就连这间小小的屋子，平日也有不少人在外驻足而观。
这让未莉很不习惯。
不过，现在的话……
目光扫过文竹那曾经宽大结实布满伤痕，现在肌如白玉干净细腻的后背，未莉嘴角轻轻勾起。
该搬家了。
“看够了吗？！”
空灵如石上溪转、清脆似空山鸟鸣的嗓音入耳，流入未莉心涧，更让她愉悦眯眼，双手枕着下巴大胆鉴赏。
“没有。”她恬不知耻地回应。
“我真的要生气了！”
那个沉默寡言的、总把“是吗”、“哦”、“怎么了”之类敷衍词挂在嘴边的人变得很有意思了呢！
模仿着文竹曾经的强调，未莉戏谑回答：“是吗？”
歪头，躲开一块用来清洗身体的、用葡萄酒浸湿的布料，未莉从凳子上掉下：“我来帮你洗头发？”
“别——”
惨叫回应后，文竹爬到浴室门前，死死抵住木门。
“我后悔把魔法卷轴还给你了！”
“不急。”背靠着门，未莉脸色淡漠地安慰：“以后还会有让你更后悔的事情。”
可恶啊！
愤恨捶动木门，文竹狠声威胁：“你敢进来我就死给你看！”
“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放过你？”
呜哇……
文竹摆出复杂的表情。
“骗你的，你先从发尖洗。”
未莉站在门外，用她独特的低哑嗓音教文竹洗着头发，等那个长发小女生哀嚎着“好累”洗完时，未莉看了一眼丢在浴室门口的斗篷，轻敲木门提醒文竹：
“我去给你准备衣服，对了，不要在我的浴室里做奇怪的事情。”
“我才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啊！”
抬脚踢击木门，又坐下揉着疼痛的脚趾，文竹甩头，将挡住眼睛的刘海甩去一边。
不经意间瞟到嵌在洗手池上方的镜子，还从未看过自己新容貌的云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蹑手蹑脚摸到镜子旁，又做贼心虚般地抬头看了一眼隔板。
好！她不见了！
呼气，她鼓起勇气站直身子，打量起镜中的自己。
可惜水雾浓郁，难以看清。她俯身凑近，搭在肩上的发束垂下，垂在胸前。
水露掩明镜，青丝藏红梅。
她眨眨眼，食指下拉眼皮，看了自己眼睛一会儿，又侧身站立，挺胸、收腹、右脚后撤背部微微弓起，偏头看向镜中的身姿。
而后她低头叹气，叹出一声落寞。
完全看不出曲线。
“女孩子麽……”
文竹把垂下的侧发握在手中，甩着玩，甩落少许水滴。
变成这幅样子，是未莉干的？
不对。
想起蓝发少女在二楼卧室中的动作，文竹摇头。
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她很困惑，但并不担忧，甚至有些……庆幸。
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原本躯体的健康状态如何——已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消散。
外界都说勇者勇猛无比，悍不畏死。在将那个背生蝠翼，身负暗红色盔甲的恐怖身影踹进深坑之前，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那名为《勇者与魔王》的戏曲引来终局，当舞台上红色的帷幕落下，当她失去了逼迫自己咬牙前进的目标时……那堆积了二十年的疲倦便涌上心头。
魔王退败后的盛世，她已经等不到了。
所以她不敢停歇。
四周一但静下来，她便能在看不见的黑暗中听到死神迫近的脚步。她恐惧死在胜利后的宁静里，她宁愿倒在战败后的战场上。
她……不想死。
“真好呢！还能再活一次。”
用手掌擦去镜面上的露珠，文竹轻轻拍打自己的脸蛋，露出释然的微笑。
“虽然是女孩子，不过……嘛！反正我又不是那种觉得男人一定比女人强的人。”
“不对……我现在算男人还是女人？”
心理性别为男生理性别为女？
文竹脸色怪异。
她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然后，她鬼使神差地抬手翘起食指点在脸颊上，闭上一只眼睛歪斜脑袋：“kira～☆”
“！”
好可爱！
不对！
我在干什么？！
抱着脑袋后缩，头顶再次传来的低哑嗓音更是让她不敢抬头。
“哦呀、真可爱呢！有考虑用这种方式去赚钱吗？”
脸颊发烫，耳根发红，文竹捂脸蹲下，声音细若蚊鸣：“……能忘记这件事吗？”
“我会好好记着的。”
“衣服放门口了，你暂时先穿我的旧衣服，明天带你去买新的。”
“……我不想穿。”
未莉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那你就裸着吧，你之前……那个人的衣服已经被我销毁了。”
“对了。”提到要去买衣服，未莉突然问出一个让文竹无法回答的问题：“你上下胸围差是多少？”
“……那是什么？”
“罩杯。”
“你说这个！谁懂啊！我又……”
“我帮你量？”
“你！这个，算骚扰吧？”
文竹攥起拳头。
“是，怎么了？”
未莉面无表情。
啊——完全斗不过她！
泄气垂肩，昔日面对巨龙也未曾露出惧色的勇者大人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未莉，央求道：“可以不穿那个吗？”
“也行，你是打算去街上发福利？”
“……我自己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