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不知道那个覆盖着天空的东西是什么。
正如未莉不知该如何治愈那名为“魔漏症”的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靠墙而坐，墙上有窗，从窗口淌进的阳光透过窗帘，落在未莉怀里染了葡萄味的古典法师袍上，照亮她手中的笔记本。
密密麻麻的娟秀字体写的尽是文竹想要做的事情。
第一次，能如此亲密地接触她，还和她住在一起，两份喜悦相互叠加，这双重的喜悦又带来了更多的喜悦……本应已经得到了梦幻般的幸福时光，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未莉艰难偏头，看到她连夜为文竹做的魔力检测报告时，她闭上双眼。
眼前有雪花在飘，耳里有小虫在叫，她捂嘴，双肩颤抖着干呕。
魔漏症，一种在魔法医学领域的绝症。
这种奇特的病症多出现在孩童身上，尤其是新生儿——新生儿体内魔力含量低，魔力等级一般在1～3之间，而宜居环境中的魔力等级约为10。
当人体的魔力等级远低于空气中的魔力等级时，空气中游离的元素就会流向人体，其中部分元素对人体有害。
如果人体本身带有某些先天性缺陷导致体内的魔力回路无法滤除这些有害元素，那么这些元素就会侵蚀回路，引起魔力中毒。
魔力中毒又会引发魔力回路紊乱，若不及时治疗，魔力回路将会崩溃。届时，失控的魔力会向身体各处蔓延，缓慢侵蚀患者的身体——这就是魔漏症。
为什么，她会患上这种先天性疾病？
“咳——”
干呕、咳嗽。未莉捂着额头起身，她看向窗外，看见少年抱着史莱姆在前面跑，望见少女拎着裙摆在后面追。
哈——真不公平。
双手紧抓窗沿，指甲嵌入木中，未莉咬牙。
拯救了世界的人活该受罪吗？
换来了和平的人应该死去吗？
所谓的众神，此时又在做什么？
若真有神明，生灵涂炭时祂们又在干什么？
我们这些人，在神明眼里又算什么？
……可恶。
可恶。
可恶！
木窗结上冰，地板铺上霜，剧烈的魔力波动在一声疑惑的“未莉？”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未莉转身，她用平静的表情看着那个穿着粉白色睡衣的紫色身影。
“……醒了？我去准备早餐。”
“已经中午了。”
抬脚，用脚趾轻轻点了一下冰冷的木质地板，文竹嘴角一咧：“你干嘛？在做魔法实验？”
“……没什么。”
“心情不太好？”
“……比起我的事情，你起床后能先自己打理好头发吗？”
“我不会！”
文竹抓住长发，说：“帮我把它剪了！剪成你那样！”
“不准。头发是女孩子的第二条生命……你的眼睛？！”
“嗯，看不清了。”
文竹已看不清未莉模样，看不到蓝发少女咬紧嘴唇、咬出鲜血的凄然表情。
她仅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色块，就像雨雾中看花、涟漪中问月那样的迷离恍惚且扭曲。
“对了！未莉，你真的看不见天上的那个东西吗？我有不好的预感……”
沉吟着，文竹寻着窗口的亮光走到未莉身边，抬头和窗台上的秋精灵一起眺望着蔚蓝的天空。
什么也看不清。
“总感觉，马上就会发生什么大事呢！”
“是吗？”
蹲下在地上找着不知被文竹丢去哪里的梳子，目光偶然瞥过那身半透明的睡衣，未莉提醒她：
“比起所谓的大事，起床以后可以先把内衣穿好吗？”
“……忘了，还有！你是故意挑这种衣服的吧！奇奇怪怪的衣服！”
“我想看，怎么了？”
“呜哇、你好像没有作为女性的矜持？”
“是吗？”用风把断成两半后被人偷偷摸摸藏进柜子底下的木梳取出来，未莉眼角轻轻跳动。
这是她十三岁生日时文竹送她的生日礼物。
叹气，遏止住想打文竹一顿的怒火，她伸手拎起那个察觉到气氛不妙后惦着脚想溜走的紫发少女。
以为自己又要和冰块亲密接触的文竹缩起脖子，未莉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说：“走吧，带你去买衣服。”
女生出门，也是件麻烦的事。
头发要梳、衣服要理，眉毛要修、鞋子要擦。
等看不清路的文竹被未莉牵着走出门，天色已是黄昏。橙红色的太阳垂在黄绿色的山边，映在小桥下的流水上，像一颗发光的西红柿。
“好累！”
路还没走一半，文竹已经弯腰撑着膝盖在喘息。路过的、带着咸湿笑容的街溜子见不得可爱的少女吃苦，便自告奋勇上前说愿意背着文竹走。
别人热情，未莉也好客，她转头问来的人是喜欢火葬还是水葬，那人刚想发脾气，下一瞬间他便被风带着落进了河里。
枫丹镇离丑国近，曾被人类与矮人共同统治的丑国被魔王军踏平后，那里成了魔族的大本营。
近几年有不少难民逃到了与丑国接壤的子国，不巧位于子国南境的猫尾草公国与丑国之间仅隔有一片林子和几座山，再加上子国并非巳国那类奴隶制国家，没有足够的岗位安排给涌入的难民，便滋生出不少流民强盗。
“都怪你！”
忸怩地走在未莉身边，文竹左顾右盼着，双手抓住未莉的手腕小步行走——哪怕她看不清，哪怕未莉已经把那件古典法师袍披在她身上，她也能感觉到街上路人的火热目光。
“把我打扮成这样！想让我出糗麽！”
“不是。”未莉摇头，平淡解释：“我在向其他人炫耀，怎么了？”
“你！算了！我懒得理你！”
文竹在恼怒。
未莉在疑惑。
她低估了文竹的魅力，以往那些见了她得低头鞠躬称一声“大人”或“小姐”的人今天居然胆敢无视她的存在，腆着脸找文竹搭讪！
活腻了麽？
还是说……
未莉皱眉。
文竹那双被魔力侵蚀后开始结晶化的眼睛，似乎散发着某种魔力波动？
未莉不懂。
她并不精通生物魔法，要想知道文竹为何会患上魔漏症，她得去副都找人帮忙。
想起昨晚的打算，未莉提醒那只警惕跟在她身边的紫发少女：“过几天要搬家，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今天一起买了。”
“搬家？”
“嗯，要去副都。”
“副都啊……”
文竹眨眼。
副都是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