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摇酒杯，将酒香荡开。
文竹拇指抹过杯口溢出的红葡萄酒，牙齿咬住拇指仔细品尝——酸甜、微涩，还夹杂一抹果园的芬芳。
还有股淡淡的葡萄味！
偷偷把剩下的酒倒在史莱姆身上，文竹继续和冒险者们叽叽喳喳聊着天，最后，在诗人一句“终于，我们的公主大人被恶毒的蓝发皇后抓住，贬入地牢”的唱词中，文竹被未莉拖走了。
“你去那里干什么？”
未莉脸色平静，低哑的嗓音里却带上了些许不悦：“不是让你待车里别乱跑吗？”
“你的控制欲太强了吧？！”
怀抱着史莱姆的紫发少女实在体弱娇小，踮脚努力了半天也没爬进车里的她眉目间多出一丝恼怒，干脆把史莱姆丢地上，踩着它爬进去。
“把葡萄递给我！”
“……你能对它好一点吗？”
捡起印有文竹鞋印的史莱姆，透过它变得浑浊的胶质体，未莉看到一颗形变的核。
这只可怜的小家伙终究没遇到属于它的勇者大人，落入文竹手中，便只能痛不欲生地在文竹脚下苟活。
未莉心善，她见不得史莱姆受苦，也看不惯它躺在文竹腿上，所以她边把史莱姆洗净吹干，边问文竹：“给它一个痛快？”
“不行！”文竹小脸一横，赶忙从未莉手里抢过史莱姆，说：“我刚给它喂了毒，还要看看它的反应呢！”
“毒？”
“嗯！”点头，用一枚葡萄发卡把从额间垂下、毛着眼睛的刘海固定，文竹压低声音：“你会那种能隔绝声音传播的魔法吗？”
“不会。”
“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别闹！我有事和你说。”
拍开未莉那只抓着冰块的手，文竹语气肃穆：“折返吧！”
“怎么？”
单手撑着车尾翻进车厢，未莉看向未莉——紫发的少女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神色，然而她双眼已失去部分神采，目光便显得呆滞。
“舍不得我的卧室？”
“不要说怪话！我在和你讨论正事！”
“那些冒险者……应该说这个商队，有问题。”
“是吗？”
“嗯。”
抱膝而坐，文竹点点头，继续说：“他们不是从丑国来的。”
“南边那座跨河连接丑国的桥，在我和尘世巨蟒耶梦加得战斗的时候被摧毁了。”
其他国家，文竹没多少印象。
但她记得丑国的每一个地方，尤其是丑国边境的地形与交通状况。
百灵领南部与丑国接壤，但百灵领这地方资源匮乏，又多是山地、丘陵、森林之类复杂的地形，易守难攻，魔族便没有从百灵领踏入子国。
北部战区的焦点战场，是天鹅领。那一望无际的肥沃平原无法抵挡魔王军的步伐，魔族攻入天鹅领的副都，仅仅只花了半年。
现在，魔王军溃败，失地已被收复，但在战争中被摧毁的道路与桥梁还未完全修复，距离枫丹镇最近的桥梁又被文竹撞坏，商队想要来枫丹镇，得绕路。
那花费的时间可就多了。
“而且……”文竹打开车窗，她想看向丑国的方向，可入目尽是模糊的色块，她只能无奈叹气：“三年前，反攻的时候，酉国的羽毛种夺取了丑国边境的制空权。”
“为了能把物资、士兵送往前线，也方便把伤员送往后方，我们在边境修筑了许多军用浮空港。”
“战后我虽然没怎么管这些事，不过樱粟那孩子会赚钱，她应该会把大部分闲置的军用港改成民商用港。”
把小脑袋从窗口探出，根据色块估算着商队规模，文竹淡紫色的眉毛皱在一起：
“远距离运输，空运成本比陆运低很多。陆运要雇佣护卫，要让马匹休息，风餐露宿，劳人伤财，商人精明得很，不会干这种事。”
手指轻轻抚摸着没有异味的车厢木壁，文竹摇摇头：“比起商队，这更像贵族远游时的车队。”
“……是吗？”
未莉不懂这些，听到文竹说的这些话，她才意识到：
这只好吃懒做的紫色少女，曾是战胜了魔王的勇者。
“不只。”右手轻抚胸口，再把双手放在怀里的史莱姆上，文竹沉思：
“那些冒险者，太规矩了。”
“我姑且觉得自己长得可爱，他们却没有对我毛手毛脚……大部分底层冒险者是逃难的流民、犯罪的强盗，那些人很喜欢惹是生非。”
“我这样的女孩子遇到他们，可能会被他们玩成葡萄这样。”
说着，文竹揉了揉双眼。她刚刚看不清那些冒险者的表情与装备，无法估计那群人等级的她只能瞎猜：
“那些人可能是中级冒险者，甚至是上级？”
“这种等级的冒险者很少接取长时间的护送委托，他们应该是私人佣兵？未莉，你有注意过他们的装备吗？有没有铭刻魔纹列阵？装备是否统一？”
“没注意过。”
未莉移开视线。
“你怎么和米兰那个笨蛋一样……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回家了么？”
文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带你们上前线的话只会拖我后腿！”
“……你以前也没教我们这些东西。”
未莉偏头，低声抱怨。
“我哪有空呀……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坐直身子，文竹担忧地捏着自己下巴，“未莉，你对魔力的操控能力很厉害吧？”
“一般。”
“你有能力在不被人察觉的前提下偷走别人的衣服吗？”
想起那个偷走了法师袍的坏家伙，未莉心中一惊。
“那个吹声口哨就能把我衣服偷走的人，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们骑着陆行鸟，应该是旅人。我很好奇，百灵领除了葡萄和酒以外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那种人为什么会来这座偏僻的小镇？”
“这里是他们的家乡？未莉，你在这里住这么久，有见过他们吗？偷窃技术这么厉害，他们应该很出名。”
“……不知道。”
未莉低头。
“你！你是宅女吗？！”
被未莉气得蹬直双腿，双眼无法正常视物的文竹懒得再和未莉讨论，直接建议她：“可能只是我多虑了，不过，安全起见，我们最好别和他们一起走。”
“……”
未莉沉默，她犹豫了很久，才用低哑的声音问文竹：“你的眼睛，很难看见东西了吧？”
“嗯。”文竹点头，微笑着，仿佛失明对她来说并不是无法接受的事：“再过一段时间，也许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在副都，可能会有办法……”未莉握拳、抿唇，她刚想说什么，文竹却突然出声打断她：
“果然，是为了我才打算去副都吧？”
“……”
“未莉是高级法师吧？那！未莉！我有问题要问你。”
“我现在是和葡萄一样的吉祥物哦？未莉能保护好我麽？”
“我……”
未莉不敢回答。
她看向自己开有叉口的长裙，看到那绑在腿上的卷轴夹与药剂夹，她冰凉的脸蛋上露出挣扎。
如果，半路上真出现危险的话……
“未莉。”再次小声呼唤蓝发少女的名字，文竹跪坐在地，歪斜脑袋，马尾一高一低：
“我想听你说……”
她似乎想看清未莉的表情，所以她爬近，坐在未莉身边，重复刚刚那句话：
“我想听你说——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