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空地的夜色，与小镇上方的星空别无二致。
星月交辉，秋日澄空。
红白两色的月像贪财的红白巫女一般把闪闪发光的星辰拢在左右之间，聚在文竹双眼之上，照亮她眼瞳中的心形纹路。
将目光从文竹脸上移开，未莉把那杯被史莱姆偷偷运来的酒换成果汁，静静坐在文竹身侧。
蓝发少女终究还是成了蚊子，不舍文竹从她身边离去。所以讨厌热闹的她坐在了人群中，坐在文竹身侧，为她切开一块烤好的后腿肉。
挑去肥肉，看一眼文竹纤细的胳膊，蓝发少女摇摇头，又把往外冒油的烤肉放回文竹盘子中。
“哦——”
比起身边的蓝发少女，文竹似乎更喜欢篝火旁的蓝袍诗人。
他戴着手套的指轻拨琴弦，唱起只属于诗人的歌。他嗓音洋洋益耳，琴声娓娓动听，三言两语，冒险者们便鼓掌吹哨。
他唱黄昏下躬身耕耘的农户，唱体衰，叹汗落。他也唱黎明前卧床饮酒的众神，唱富贵，道名誉。
他什么都唱，一会儿是未国冒险者误入仙境「永恒乐土」，与仙子们产生各种误会的、令人忍俊不禁的欢腾喜剧；一会儿是寅国病弱少年寻得名剑推翻残暴君统治的、令人拍手叫好的爽剧。
他还唱南卯国的词，唱“雾里镜花水月处，伏莲野草各一方”的相思之苦，唱“繁华落尽岁月凉，如梦无痕夜未央”的恍惚之痛。
一词一曲，是喜怒哀乐，也是世间万物。
未莉听不懂诗人在唱什么，她对露腿抚胸的舞女也没有兴趣。她低头，问那只因患有眼疾而仅仅只是侧耳倾听的紫发少女：“你喜欢这个？”
摇头，文竹突然问了未莉一个奇怪的问题：“那个诗人，是精灵吗？还是其他长生种？”
都不是。
头戴蓝帽、留有长山羊须的男人没有尖耳，他身上也无龙鳞或动物毛发，只是普通人类。
“是吗？”
捧起酒杯，文竹低头小小嘬一口，发现是果汁后她瞪了蓝发少女一眼。
“普通人类不可能去那么多地方。”她轻声提醒未莉，“哪怕是传奇阶法师掀起的狂风，也无法载着他在各地遨游。”
“他几岁了？”
未莉皱眉，仔细观察诗人的相貌，说：“不超过四十。”
“未国、寅国、卯国……十二个帝国我都去过，他应该不是从教学书上学来的诗词。”把果汁放下，文竹用木签戳起一片肉，继续说：
“他对这些帝国很了解，未莉，他不是普通人。”
“……”
“未莉，出门以后要多留些心眼哦？不然你会被卖到巳国当星奴哇——”
一手刀敲在文竹头上，未莉偏头轻哼。
“认真听啦！我这是在向你传授在外游历的经验！你和米兰那孩子不一样，那个笨蛋遇上问题只会想着把产生问题的人给解决掉。”
想起那只白发白眸的学生，文竹叹气。
米兰那十四岁就踏入传奇阶的恐怖魔法天赋大概是用脑子换来的，她的外交手段只有一种——把对面打趴下。
“所以，他们是走私违禁品的？”
未莉压低声音，小声猜测。
被文竹提醒后，她特意观察过这群冒险者的装备——制式铠甲与武器，保养得很好，着装统一。
确如文竹所说，这伙训练有素的人并非普通冒险者。
“未莉。”文竹没有正面回答，她捡起一截树枝，戳进篝火中，再抬手对看向这边的诗人招了下手，算是打招呼。
诗人也没有说什么，他抱琴鞠躬，继续讲着故事。
“你钓过鱼吗？”
她反问未莉，后者冰蓝色的眉毛轻轻抖动，大胆猜测：“他们是诱饵？”
“诱饵可钓不上这只会念诗的大鱼。”
文竹眯眼微笑，小手探向史莱姆，用它微凉的胶质外皮擦去手上的灰尘。
她起身，再次向诗人招手打招呼，转头走向帐篷。
“他们装自己是诱饵，他们想让别人觉得他们是诱饵，可惜了。”
文竹坏笑，瞅了跟在身边的未莉一眼：“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未莉一样是笨蛋呢！”
“是吗？”
未莉脸色平静停步，她回头看向篝火，再看向文竹，学着那些冒险者的语气，问文竹：“尊敬的公主殿下，被天之父神索拉赐予智慧的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啊！葡萄！”
葡萄命好。
想从文竹怀抱中逃走的它不小心爬进了篝火中，等文竹赶到，把它从火中救起时，它已奄奄一息，柔软的胶质体已被高温烘干龟裂，散发出焦糖的糊味。
幸好，它的核没事。
为葡萄浇着水帮它恢复伤势，文竹后怕地拍拍胸脯：“幸好葡萄命硬！不然我就得重新捉一只了！”
“我觉得命硬对它不是什么好事。”
等等！命硬……
脑中闪过一丝灵光，未莉伸手摸向葡萄，文竹立马将接触大量水分后变得黏糊糊的史莱姆藏到身后，皱眉对未莉说：“葡萄被我折磨已经很可怜了，不许你欺负它！”
那抹闪光消失得太快，被文竹打扰而没能抓住灵光尾巴的蓝发少女抓了抓额前齐眉的刘海，苦恼皱眉。
“怎么啦？想要的话你自己去抓一只不就行了。”
“没什么。”
努力思索，未莉心不在焉地问文竹：“你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要搭他们的车？”
“因为我想看清东西啊！噫……”
甩去手上紫色半透明的粘液，文竹嫌弃地把史莱姆丢在地上，准备去车厢里找未莉的衣服来把它擦干净。
“而且，我现在只能依靠未莉。”打开行李箱，挑选着喜欢的衣裙，文竹不顾耳根微微发红的未莉，高声说：
“虽然未莉脑子不灵光又暴力说话难听还喜欢欺负人，实力在我和魔王面前更是像条挂在屋顶晾晒的咸鱼，不过未莉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用处的。”
满意抓起一件紫白色睡裙，文竹从面色阴沉的未莉身边走过，走向快要融化的葡萄。
“毕竟是我的学生嘛！有我这样伟大的老师，学生们在其他人眼里也是‘大师’了呢！”
“再说，未莉今天早上说过能保护我吧？我相信未莉哦！”
“有吗？”
“我听见你说了！”
“做梦吗？”
用轻纱的衣裙把史莱姆擦干净，拍了拍史莱姆充满弹性的胶质体，文竹起身把黏糊糊的睡裙递给未莉：
“你的衣服，还你！”
未莉嫌恶后退，她厌恶地看着往下滴落粘液的衣服，强忍恶心回答：“这是你自己的衣服。”
“……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