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莉睡相很好。
她可能是打葡萄打得累了，回到帐篷里，衣服没换，躺在草席上拉起被子，便偏头睡去。
这孩子……
秋虫未死，鸣声依在，风也潇潇。
躺在未莉身边，和她窝在同一个棉被里，感受各自散发的热量，再听她均匀的鼻息，文竹歪头，盯着少女白皙精致的脸庞。
相比文竹白里透红如枝上蜜桃的肌肤，未莉的皮肤很白，似叶下茉莉那般洁白。
毫无血色。
是受她体内的魔法回路影响，亦或仅仅是因她长久躲在室内，不见日光，她连薄而湿润的嘴唇上也并无多少血气。
这孩子真生气了呢！
白天睡得太久，夜晚便难以入眠，文竹抬手，右手五指张开对向帐篷，伸向帐篷外的星空。
和女孩子睡一起啊……倒也不是第一次。
樱粟在成为圣女之前，随文竹奔波的日子里也爱黏着文竹。文竹飞得快，樱粟就找来锁链把两人锁一起，在天空中翱翔。
后来，绿发小女生成了圣女，作为大陆中央行政机构的大神殿事务太多，她没空再伴随在文竹身边。
趴在文竹背上的人，换成了米兰。
樱粟喜静，静若水中伏莲。待文竹背上时，她双手环住文竹脖颈，安静乖巧地等待着旅途的终点。
米兰爱动，动如风中野草。坐文竹背上时，她总要四下张望，见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她就要大呼小叫着让文竹带她去。
不去，她就哭闹。
关于未莉，文竹也有些印象。
文竹麾下那支名为「神庭」的精锐部队，所使用的增幅药剂是这名蓝发少女研发的。为了能得到这名少女的信任，她精心设计，让这名失去双亲的少女受人冷落，深陷孤独。
赐予她流言蜚语，使她孑然一身；授予她蜚短流长，使她踽踽独行。
然后，在她被卷入风暴之中，摇摇欲坠时，再出现在她身边。
仔细想想自己还真是卑鄙啊——
文竹苦笑。
原以为魔王陨灭，已是故事的结局。现在又冒出个自称从冥界而来的诗人，说世界失衡……嘛！
文竹凑近，把未莉的面孔映进瞳底。
现在她能给这孩子的，除了陪伴，也就剩下甜言蜜语了。
“发钦情？”
低哑嗓音入耳，文竹撇嘴转头：“原来你没睡啊！”
“啊、怕某个紫色的史莱姆做些趁人之危的事。”
“都跟你说了葡萄不会……啧！我不是史莱姆！”
“没反驳会做趁人之危的事这一点吗？”
未莉仍闭着眼睛，冰蓝色的睫毛合在一起，相拥颤动。
“未莉说话真的很过分啊……”
“啊、还请你做好心理准备，以后会有更过分的事情。”
以后啊……我又能有多少个“以后”呢？
文竹嬉笑，她趴着，用双手托住下巴，小声呼唤：“未莉。”
“你说，我在听。”
“没什么。”把双眼眯成两片弯的柳叶，文竹笑着说：“喊你一下。”
“有病吗？”
有病的是葡萄。
它生病了。
曾可以当坐垫用的它已严重缩水，捧在手中，它也不再闹腾，颤巍巍抖动一下，就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起床后用剪刀架在头发上威胁未莉帮她梳头的文竹单手抓着史莱姆，目光在它与未莉胸前流转，流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变得和未莉的胸一样大……呱！”
用手刀斩在文竹头顶，未莉瞟了史莱姆一眼，平静开口：“不准■骚扰。”
“明明你一直骚扰我来着！还有葡萄它怎么了？”
“假死休眠，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哦、哦！”
周边没见到其他史莱姆的身影，商队又走得急，没空找替代品的文竹只能继续带上葡萄，把它丢车厢里。
“喂！帐篷收拾好了吗？”
“把矮脚马牵过来！有块蹄铁坏了，嵌肉里了！”
冒险者在忙，诗人在唱，文竹在努力爬进车厢。
爬不上去，她把双手伸向车里的未莉，歪着脑袋说：“抱老子。”
见未莉没动静，她想了会儿，“嗒嗒”地跑向一名冒险者，双手后背身子倾俯，做出一副请冒险者抱她上车的可爱姿势。
然后她就被未莉脸色铁青地拎进了车厢里。
“哼、哼！”
哼出代表胜利的音调，手捧管家送来的热咖啡，把杯中拉花吹散，文竹啧啧出声：“这车队的主人倒是会享受。”
“有你会享受吗？”
没有回答未莉，文竹小嘬一口深色的咖啡，在眯眼仔细品味舌根的苦涩后，她把陶瓷的杯递向未莉。
“未莉太辛苦了，所以给未莉喝！”
“我不喝你口水。”
“你说得好恶心呀！那我给葡萄喝！”
“它快死了。”未莉忍不住出言提醒。
“死了就换一只新的！”
文竹无所谓地将蓝紫色的葡萄灌成咖啡色，再抱着它坐在车尾，将被黑色丝织品包裹的双腿伸出车外，晃悠着腿，听坐在后方货车上的诗人唱歌。
诗人今天唱国破家亡，唱流离失所。另一辆货车上的冒险者对他竖起中指表示赞赏后，他们把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喊：
“诗人——唱美酒！唱女人！”
“唱烈的酒！大的胸！瘦的腰！翘的臀！肉的腿！”
“稍安勿躁，先生，稍安勿躁。”
诗人清了清嗓子，开始唱：
“阳风朽散凄风鸣，雁落衰草柳落亭；故里三杯多生涩，云外两盏自清明。”
冒险者们鼓掌，接着喊：“他Mua的！唱能听懂的！干你Mua！”
未莉听了，直摇头：“冒险者都这样？”
“不是哦！”
回忆往昔，文竹回答：“很少能遇见诗人。”
诗人多见于未、戌、卯三个帝国，出色的诗人基本是长生种。
漫长的寿命赋予了他们足够的阅历与技巧，他们是离这个世界最近的人。
“正常情况下。”文竹补充，“队伍远行时雇主会花钱雇佣吟游诗人，有诗人在队伍里对冒险者来说是很开心的事情。”
“是吗？”
“嗯。”点头，文竹回头后望，望着角落里那抹模糊不清的蓝色，“未莉偶尔也试着去凑凑热闹？”
“毕竟，未莉以后要带我去很多地方吧？要学会多和别人相处哦！”
“是吗？”
记着文竹愿望的那张纸，未莉仍收藏着，把它和文竹的检测报告藏在一起。
“不是有那个什么……丰收祭？等到了望月城带我去玩！我还没好好感受过盖亚大陆上的各种节日呢！”
未莉走到文竹身边，和她一起坐在车尾，把腿伸出车外，小声回答：“好。”
不过，在心思各异的两名少女等到望月城之前，她们在诗人的歌声中。
先等到了一声嘹亮的口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