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笼中的鸟儿才会向往天空，仅有文竹怀里的史莱姆才会渴望自由。
葡萄，它的离开像夜晚落在屋檐瓦上的霜，等天亮了，除了曾存在过的短暂记忆，什么也没留下。
更何况，副都瓦上连霜也没有，尽是拍打翅膀梳理羽毛等待人喂食的候鸟。
百灵领的副都，没有冬天。
这里距喷吐热流的深坑太近，曾有冬妖精路过文竹脚下这条白砖铺成的路，它们鼓着腮帮子使劲吹，却吹不出一片雪花。
在被城里的秋妖精打了一顿，打成一淌清澈的水洼后，冬妖精就不来这里了。
都城中唯一有雪的地方，是一家会员制餐厅。从落有魔法雪花的磨砂玻璃门前路过时，隐约能听到餐厅内传来的钢琴曲——《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但，今天不是圣诞，这里也没有劳伦斯先生，只有一名被蓝发少女背着、失去了爱宠的可怜人。
“那挂满紫果的绿藤，何时又能长出我的葡萄呢。”
把下巴搭在未莉肩上痛呼，文竹昂首，眺望天空。
只是，她模糊的双眼看不清天上大大小小的浮空艇，更看不见葡萄的身影。
“你能别祸害其他史莱姆吗？”
双手抓紧文竹被白色过膝袜保护的双腿，把背上滑下的人儿掂起，未莉小声安慰文竹：“放心，葡萄没了你会过得更好。”
“未莉，这话伤人了。”
“是吗？”
念念不忘，恨恨难平。文竹不想和未莉绊嘴，她想她那只可以用来擦手擦脚的挚爱，想到一半，她皱起眉，把鼻子凑到未莉耳边，轻嗅。
“噫——”
她发出嫌恶的声音，避着行人耳目，小声告诉蓝发少女：“未莉！你身上有股酸酸的臭味。”
“嗯。”未莉点头，脸色如常并不害臊，“因为很多天没洗澡了，你身上也有。”
“呜哇……好恶心。”
“你之前一个多月没洗澡睡我床铺上怎么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会儿我哪会想这么多啊！”忆起见到未莉的那一天，文竹撇嘴，“累得要死，而且未莉说不定是那种会对着满是别人气息的衣服‘斯哈’的……”
说着未莉坏话，等着未莉的拳头或冰块，结果却只在未莉脸上等来一抹诱人霞红的文竹乖乖闭嘴，陷入沉默。
她犹豫再三，颤抖着唇，用恐惧的声音央求未莉：“未莉，我刚刚说着玩的，你能反驳一下吗？求你了。”
未莉没说话，她目光躲闪着，心跳加速、呼吸紊乱。
文竹也没说话，她嘴角抽搐着，轻轻挣扎，想从未莉背上跳下。
未莉没阻止，指着远处那堵黑色的城墙，说：“港口在郊区，离城远，走得动吗？”
“能走。”文竹低头回答，“还有，以后我的衣服我自己洗。”
“不准。”
“……未莉。”文竹开口，呼唤蓝发少女的名，语重心长：“女孩子还是清纯一些比较好。”
“是吗？你喜欢那种类型的？”
文竹不清楚自己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孩子。
她没体验过女孩子的怀抱，她不知那生于恋的温柔，是否比虚黑城中米拉小姐的孕吐要温暖。也不知那诞于爱的冲动，能否堪比日照山脉里尼德霍格的龙车。
她只知，未莉是变态。
人的XP各不相通，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保持社交距离。
她离未莉太近，离葡萄太远。等她在旅馆休息一天，等她在摇曳的风铃中打开三楼的窗，她已经忘了葡萄。
“哇——”
窗外铺天盖地的秋妖精四处纷飞，它们坐在窗台花盆上抱着落叶啃，见到文竹在看，它们抬起一片叶子递向文竹，邀请她品尝秋妖精最爱的早餐。
它们好客，文竹也热情，把这些趁机抱着她头发啃的小东西弹飞，弹成飘散的橘黄色光点。
这里的秋妖精太多了，哪怕双目不清，文竹也能看到那将楼房街道染成霜红的艳丽颜色。
“醒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文竹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睡衣，警惕抱胸回应：“我还没换衣服，不准进来。”
“是吗？”
开门，关门。把从楼下带来的早餐放在木雕的桌上，未莉翘腿坐下，右手托着下巴疑惑询问：
“你不是被我看遍了吗？现在还会害羞吗？”
“不一样。”
缩进被窝，把凌乱的长发撩至脑后，文竹正色：“以前，我以为你取向是正常的。”
原以为那些胡闹，只是姐与妹牵手行走的清新、兄和弟掏裆试剑的热血，却不想……是一株开在未莉身上的百合。
“是吗？”未莉闭上一只眼，另一只眼半眯着，脑袋歪斜，戏谑询问：“所以你喜欢男人？”
“别吧！我又不是同。”
嘶——
文竹疑惑。
她拉开自己睡衣的领，低头看一眼，沉思一会儿，又拉开再看一眼。
坏了。
她脸色变得沉重。
她脚下的路，在她重获新生的那天已然改变。
一条通往断背的山，一条铺向百合的园，亦或止步不前，孤独终老。
“要选哪一个？”
未莉愉悦。
她知道文竹在想什么，文竹那张可爱的脸蛋和以前不同，很难掩饰心中的想法。
她等文竹开口，她胜券在握，双手叠放在翘起的膝盖上，食指轻敲。
然而，文竹却坚毅回答：“我的纯洁，只能由我自己来夺取！”
“是吗？”
未莉并不失落，反而笑着，用僵硬的笑容告诫文竹：“希望你能在我用强硬手段前改变心中的想法。”
“那个……”文竹抿唇，她眨巴眼睛，想用外貌带来的优势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她酝酿一会儿，缩肩、偏头，迎着从窗口落到她身上的晨光，留给未莉一张忧伤的侧脸，再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那个！是违法的！”
“嗯……”
冰蓝色的眼眸上翻，未莉没直接回答，反问文竹：“之前，在去望月城的路上，你有暗示过我，要学会运用‘勇者的学生’这个身份，是吧？”
“我是勇者的学生，帝国的法律应该约束不了我。”
“……能学点好的吗？”
“这是你教的。”
文竹爱教，未莉好学。
文竹总是用各种东西威胁未莉，所以未莉也学会了威胁文竹。
为满脸失落的文竹梳着头发，再用剪刀修去过长的紫色刘海，未莉把从文竹耳前垂下的发束挽起，编成侧辫。
偶尔，换个发型也不错。
“走吧，带你去看房子，然后，还要去魔法师协会重新定制法袍。”
“你的衣服也该买新的了，喜欢什么样的款式？”
当然，最重要的是，去找到那个因研究禁忌魔法而被通缉的魔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