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你将畏惧我的名

作者:山鸟毛一文字 更新时间:2023/12/4 19:22:16 字数:4607

和两名热泪盈眶的少年在城里四处跑,再去雷纳德家见了那个只有一条腿的女性,时间便过去两天。

挥手和少年告别,独自走在一条繁华的街,文竹双手抱胸扶肩,轻轻呼气。

好冷。

和栀枝交谈后,她得到不少信息。

在看到栀枝额头上的印记时,她佯装愣住,然后僵硬对雷纳德笑着说“我有事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找你”后,那个单纯的女人就成了鱼,被文竹轻松钓起。

文竹知道她怕什么:

她怕她那只被截去的脚,绊住弟弟的步;也怕额上印记,赐予弟弟孤独——她怕雷纳德好不容易交上的朋友,因她而从雷纳德身边逃走。

栀枝和文竹说,她并非政治犯,她额上的印记,是她从一个溺水的金发女郎体内转移到她身上的。

文竹早就猜到了这一点。

只有魅魔才能完美解除刻印魔法,栀枝不是魅魔,那她能用的手段,就只能是将自己的魔法回路与魔女的回路连接,让刻印魔法流转到她的回路里——就像换血那样。

文竹大可以找人把刀架在雷纳德脖子上逼栀枝开口,但若非必要,她不喜欢用强硬的手段四处树敌。

她更喜欢听别人心甘情愿地告诉她一切,再者,那魔女是大师级法师,在摸清魔女的底细前,她不敢轻举妄动。

墙外河水不断,墙里车流不息,她走到路边为爬满藤的花车让路。

旁边骑着陆行鸟的旅人招呼着递给她一个花环,她礼貌微笑接过,戴头上,惹得她头顶那只青色小鸟不悦振翅。

风隼鸟还在,说明未莉应该没出什么事——最少没死。

也该给那呆傻的孩子一些教训了。

捂嘴在满是花粉的街上走,文竹看向那些和落叶混在一起的花瓣。

子国没有卯国那种过节时要在街旁焚香放炮的习惯,少了些熏鼻呛人的烟火,多出不少颜色各异的鲜花。

花状如何,文竹看不清;花香混杂,文竹辨不明。她走到街角,将被瘪气球缠住的秋妖精解开。

把秋妖精丢垃圾桶里,把瘪气球留茶花树上。

礼貌摆手,再指指身边的护卫拒绝男男女女的搭讪,文竹叹气。

他们喝得太醉,已神志不清到会对她感兴趣的地步。

是这身礼裙的原因?

她低头打量。

白色紫边,露肩露臂,风吹来,冷得她发颤。

未莉呀——明明说好过节时要带我逛街来着。

招手唤来卫兵,小声对他耳语几句,她静静在车站坐下,望向城外。

魔女小姐,咱们差不多,该谢幕了。

“怎么?来找你情人?”

为文竹倒上一杯热茶,魔女翘腿在文竹对面坐下。

文竹没回答。

她低头喘了会儿气,休息够了,才问魔女:“今天不去公会跳舞?”

今天没人背文竹走,她差点累死在路上。

“这几天过节,公会里没人。”魔女“咯咯”笑,她画有眼影的长眼睛微眯着,眼中映出文竹的模样。

文竹现在的气质,和几天前那活泼可爱的模样相差甚远。

就像……换了一个人。

“广场上不挺热闹吗?”

轻抿一口红茶,文竹摇摇头。

茶叶不行。

“唉呀——这不是忙着陪你那小情人嘛!”

“行。”文竹用胳膊肘杵着桌面,手掌托住下巴一侧,歪头看她:“我这几天也在陪你情人。”

“咱家的情人可多了去,一城都是。”魔女嫣然一笑,她双手捧起胸部,在文竹面前晃悠,问文竹:“小妹妹,要不你也当咱家的情人?咱家来者不拒,一定让你……升入云巅。”

“抱歉,大姐姐。”文竹垂眉喝茶,“我心里好像住不下你,不如我给你介绍个不错的对象?”

“那女人虽然缺条腿,脸上也全是疤,头上还有刻印魔法的印记,不过,她身材还是不错的。”

魔女眯起眼睛,她神色不变,语气却变得疑惑:“从哪打听来的?这事我可没跟伯爵提起过。”

魔女做事确实隐匿,她和栀枝往来已久,竟然没被任何人发现。

“刻印魔法曾在你身上,你应该知道……”文竹盯着魔女笑,“政治犯,大多是背叛勇者的人。”

“以人们对勇者的狂热程度,没人保护,头上有印记的她早被人打死了。”

“……”

魔女沉默,她闭眼沉思着,直到香烟燃尽,在她指上烫出一个红点,她才睁开眼睛。

这一次,她那双妖艳的眼瞳中没了故作的妩媚,仅剩冰冷。

“你猜你今天能不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她问文竹,语气森然。

文竹微笑面对,把食指搭在下巴上,扬起下巴,斜视魔女,“你……心乱了。”

咻——

破空声响起,风刃切断一束紫发,在文竹脸颊留下一道割伤。

“别急。”从小包取出手绢,擦去脸上的血液,文竹敷着切口,平静安慰魔女:“好戏还没开场呢!咱们先聊聊你的故事?”

“我没和死人聊天的习惯。”

“但我有。”文竹打断魔女,她那双紫色的眼眸里,充斥与她年纪不符的……狂妄。

她低语:“我会在无人边境的地狱之底,为你唱栀枝的悼词。”

魔女眼角抽搐,她用力闭眼再睁开,却无法遏止跳动的眼角。

她再次点燃一根烟,眯眼说:“那咱们可有缘了,我也会在那里,和那蓝头发的姑娘好好叙叙旧。”

魔女不怕威胁,她那被涂成黑色的过往教会她一件事:

一但她露出软弱的一面,那些在旁虎视眈眈的狼,就会将她撕得粉碎。

“那咱们就得看……”文竹把空了的茶杯推开,弯腰低头捡起那束被切下的紫发,把它握在手心,用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说一句毛骨悚然的话:

“是未莉对我重要,还是栀枝对你更重要了。”

不等魔女回答,文竹看向被视觉魔法遮蔽的壁炉,问魔女:“她现在怎么样了?”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她把被魔法禁锢住的文竹抱起,把这只小巧的少女抱在怀里,让文竹坐在她腿上,再抚摸着文竹雪白温暖的脖颈,问文竹:“先给你说好消息?”

“我喜欢先听坏消息。”

挣扎无用,文竹索性靠住那两团和史莱姆一样柔软的东西,忍耐着刺鼻的烟味。

“坏消息是,她今后无法使用魔法了。”

“太好了。”束缚着文竹的东西从魔法变成了魔女的双手,文竹微微皱眉,点头回答魔女:

“这对我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毕竟她一直用魔法来欺负我。”

“不过……”文竹叹气。

如果未莉听她话,以未莉对魔法精妙的操控能力,魔女应该拿她没办法才对。

“会魔法的她对付不了你,你猜不会魔法的我能不能对付你?”

“我猜不能。”

“猜错了,你可以再次一次。”

“无论猜多少次,我的答案只有一个。”双手卡主文竹脖子,魔女微微用力,扼住文竹咽喉,让文竹说不出话。

“你不能。”

身体因缺氧本能地挣扎着,文竹小手抓住魔女细长的手指,用力想把那双手掰开。

她力气太小,体质太弱,除了让魔女那双冰冷的眸子里多出几分戏谑与愉悦外,什么也做不到。

“我妹妹就是这么被人掐死的。”魔女突然开口,把话题扯远,掐住文竹脖颈的双手,更用力了些。

等文竹双眼上翻、等文竹双脚蹬直,等文竹温热的水流在魔女双腿上流淌时,魔女笑出声,松开双手。

“咳——嗬……咳咳!”

文竹缩在魔女怀里捂着脖子咳嗽,魔女却不嫌脏,仍抱着这名葡萄味的柔弱少女。

她笑文竹:“小妹妹,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

“嗬……”

喉咙发痒、疼痛,文竹一时说不上话,过了一会儿,她才用变得沙哑的嗓子回答:“身体怕死而已。”

“你的嘴可真硬,我很喜欢。”

“喜欢?不急……待会儿有你更喜欢的东西。”

文竹咧嘴。

死亡?她确实不想死,所以变成这幅弱小的模样后她更多的是庆幸。

但她不怕死,也不怕身边的人死。

她若恐惧死亡,她就不可能战胜魔王军。

“好好好。”

魔女笑,她轻轻抚摸文竹弹性十足的脸蛋,把一些曾属于文竹的水渍还给文竹,说:“咱们多聊聊,栀枝在哪?”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文竹反问。

“唉……”魔女长叹,“我很想现在就把你杀了。”

“无所谓,魔女小姐。”文竹摇晃小脑袋,“我很仁慈,我会宽恕你的罪。你大可以把我杀了——那个断腿女人和她的弟弟会替你……”

嘭——

文竹没能把话说完。

她的脑袋被一只手按住,磕在木桌上,砸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砸得她眼冒金星,满眼泪水。

好疼!!

“继续说。”

魔女要求。

正巧文竹喜欢满足别人的需求,所以她接着说:“你没吃饭吗?魔女小姐,街上有不少免费的食物,要我让人送一份过来?”

“栀枝在哪?”

魔女懒得和文竹废话,她摁住文竹脑袋,居高临下俯瞰这名文弱的少女。

“我先告诉你个坏消息,栀枝和她的弟弟,现在不在家里。”

嘭——

要疼死了!!!

文竹微喘,魔女则抓紧文竹紫发,坐在桌上,用力把文竹脑袋拎起,脸色阴沉地盯着文竹。

“栀枝在哪?”

“皮肉之苦,未免低级了些。”文竹笑,在朱红的血里,露出洁白的牙。

“继续。”文竹流泪,淌着鼻涕对魔女喊。

“……你不会以为我真不敢杀了你吧?”

魔女困惑,她指向门外,说:“还是说你觉得协会里那些法师能救你?”

“呵……你要是敢杀我,你早就动手了。”文竹笑得残忍,“我可不是未莉那个笨蛋,会任你欺负。”

“尽管动手吧!我今日遭受的一切苦痛,都会百倍奉还在……那个救了你的女人身上。”

“你不该这么愚蠢的,魔女小姐。”文竹抱住魔女那只拎着她紫发的手,努力站起身,平静地与魔女对视:

“未莉和我,都是勇者的学生,你……准备好带着你的救命恩人与整个世界为敌了吗?”

“希望你比魔王撑得更久。”

魔女皱眉。

这孩子出乎意料的难对付……她真的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女?

硬得不行,魔女准备来软的。

她松开抓住文竹长发的手,翘腿坐桌上,尽量把语气放平缓:“咱们来做个交易?你也知道你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吧?”

“我答应过你那个蓝头发小情人,我会帮你延缓魔力侵蚀,她则替栀枝背负刻印魔法。”

“是吗?”文竹把被血液粘在额头上的发丝拨开,露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魔女,“如果你是为了解除那女人身上的刻印魔法,你为什么不去丑国找魅魔?”

“看来你不懂魔法。”魔女嗤笑,“你以为我没找过吗?若真那么简单,我又为何研究禁忌魔法?不同的魔力回路一但连接在一起就会相互污染。”

“我们体内紊乱的魔力回路已经不是寻常手段能解决的了,就像你的魔漏症无法用普通魔法解决一样。”

“未莉可是勇者的学生。”文竹沉声,“你胆子可真大。”

“溺水之人,总是要找根稻草紧紧握住的。”把烟头丢地上,魔女又恢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

“小妹妹,这附近,只有我有能力延缓你体内的魔力侵蚀结晶化。当然,你也可以跑去酉国的「魔法之都」找人给你看看。”

“如果你能撑到那时候的话。”

魔女微笑,她认为自己胜券在握,她继续说:“顺带一提,你那蓝头发的小情人,是自愿的。为了你,她可是在自己身上做了不少试验呢!”

“你可得好好感谢她。”

“是吗?”

感谢?文竹只想找个机会骂未莉一顿。

她说给未莉的话,未莉一句没听。

“魔女小姐,那个叫栀枝的人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吗?我听她说你不是坏人,你的所作所为,可不像好人。”

从被淋湿的包里取出一把削水果的匕首,拎起湿漉漉的裙摆,文竹眉头紧锁。

她的身体太杂鱼,被迫近的死亡吓漏湿润了裙,风一吹,凉得她发抖。

“你为她忙成这样,想必,她会十分感动吧?”

听到文竹的话,魔女低头,点燃今夜的第九根烟,深吸一口,缓缓吐气:“小妹妹,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是吗?”

文竹笑,听到门外凌乱的脚步声,她深呼吸,给这具杂鱼身体打气。

“你的护卫?”

魔女好奇,并不惧怕屋外那些魔力波动很弱的人。

“不是。”文竹摇头,“其实,我以为你会把我弄得更惨。”

“什么意思?”

魔女听不明白文竹的话。

“我是说,我还不够惨。”把左手放在桌上,右手握住小刀,文竹咬紧牙齿,在魔女惊愕的目光中将小刀扎进手背,钉在桌面。

“呜哇……”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突如其来的剧痛还是让文竹难以呼吸,浑身冷汗。

“你有病?你以为扎自己一刀你那些护卫就能打过我?”

魔女摸不着头脑,文竹则“呃——”地倒吸着冷气,说:“抱歉了,魔女小姐,我可不准其他人对未莉动手动脚的。”

“顺带一提,我这几天,好像和栀枝的弟弟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在四年前的秋天,你死过一次?”

“我不介意让你在今年的秋天再死一次。”文竹笑,笑得渗人。

魔女还在皱眉理解着文竹的话,那扇薄薄的木门就被人撞开。

魔女叹气,她抬眼,魔力损耗时特有的白光在她手中闪烁。就在她想像收拾文竹一样收拾那些护卫时,她愣住了。

“来,魔女小姐,让我带你回到……”

“四年前那个孤独又冰冷的秋天。”

小声念出这句只有魔女能听到的话,文竹在雷纳德的怒吼、蓝的惊呼以及栀枝呆滞的目光里……

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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