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停、等叶睡,等魔女终于舍得放开那双紧抱未莉的手,文竹摸黑靠近,把未莉拉到她身后,向魔女宣告未莉的所有权。
“公会那些冒险者都说你舞跳得好。”文竹对魔女说,“明天,节日的最后一天,台上有个小诗人,他缺个跳舞的。”
“……你可真会使唤人。”
整理思绪,平复心情,魔女冷静地凝视文竹:“你到底想干什么?”
文竹指指自己的眼睛,语气平淡:“我怕你给我治病时动手脚,所以……明天栀枝也会去城里。”
“对了。”
她转身,拉着未莉衣角离开,走两步,突然回头对魔女说:
“禁忌魔法,你以后还是别弄了,事情闹大,老师名也不好用。另外……明天栀枝要搬家,搬去城里,她行动好像不怎么方便。”
文竹顿了顿,继续说:“如果你怕你家族犯下的罪和你研究禁忌魔法的事牵连到他们,你可以……”
“在当地伯爵的佐证下,报我的名。”
魔女抽出一根烟叼嘴里,又把烟放回胸前的沟中,问文竹:“为什么?”
文竹皱眉:“你和未莉一样是笨蛋吗?我刚刚不是说了,怕你在我身上动手脚吗?”
“总要给你留点牵挂……呱!你打我作甚?”
文竹偏头瞪未莉,然后,她不再理会沉默不语的魔女,她拽未莉手,撒娇让未莉蹲下,再爬上未莉背,说:“我累了!背老子!”
“我不累吗?”
“我不管!背老子!”
未莉闹不过文竹,她背文竹走,走一会儿,和文竹坐在树下喘。
“哈——”
看到未莉疲惫的模样,文竹没心没肺地开心蹦到未莉眼前,指着脸色苍白的蓝发少女说:
“好!未莉现在和我一样是条杂鱼!你再也不能欺负我了!”
“是吗?”未莉侧头,用她冰蓝色的眸子,看紫色的文竹,“暂时不能用魔法而已。还有,我背不动你,你今天得坐车回去。”
未莉脸上的煞白,在这句话后,转移到了文竹脸上。
“我要把世间所有的魔动力车辆消灭。”
第二天,在未莉为文竹梳着头发时,文竹恶狠狠地说:“我要让时间,倒回到只有马车的低魔时代!”
“是吗?”
“还有!”
凑近镜子,文竹指着头上的女仆发带,表情变得复杂:“这身衣服是我为你准备的,凭什么让我穿?”
“因为你打不过我。”
强硬地抓起文竹手臂,为那条纤细的胳膊系上可爱的腕带,未莉看着面前的小女仆,点点头:“你眼光不错。”
“我知道了!”文竹竖起食指,正对未莉,声音变得低沉,“你要等我穿过后再穿……咕!都说了别敲我头!”
“你说,我又没答应。”
把文竹抱起,丢床上,抓住那只乱晃的小脚与手中的女仆鞋对此,未莉微愣。
尺码很适合文竹。
“这是为我准备的吗?”
“……你就不能照顾一下我的面子么?”文竹抱住枕头,把脸埋枕头里,“我可是勇者!我是不会穿这种可可爱爱的衣服的!”
“所以是恶毒的女仆人强迫我穿的!”
“需要这种借口吗?”
“需要!”
啪——地把枕头砸未莉脑袋上,文竹正色:“是你逼我穿的!”
“但我没这种癖好。”
“你现在有了!”
未莉沉吟,她看向龇牙咧嘴的文竹,看着那身可爱的女仆装,她冰蓝色的眼眸里,涨起火热的光:“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搞什么?总感觉这孩子的眼神有点吓人?
文竹皱眉,她抢过未莉手中的鞋子,自己穿上,跑到衣柜翻出一件衣服。
“还有,未莉不准穿这件法师袍,太难看了!”
“有吗?”
比起从精灵族传来的、露肩露腿又露胳膊的新式法师装束,未莉更喜欢古典法师袍。
袍内有绑带,可以携带护身小刀、药剂、卷轴之类的东西。
“穿这个!”
“我看看……”
这件衣,黑裙金边,袖与肩分离,领口还装饰一颗蓝色的宝石。
“你买的?”
“用你的钱买的。”文竹神气,“夸我!”
“哦、哦,辛苦了。”
从面料上看,应该是去协会定制的。
“不试试看吗?”文竹催促,未莉点头。
然后,蓝发少女在一声疑惑的“嗯?”声中解开文竹系住女仆裙的丝带,把文竹裙子脱下。
“……发钦期?”文竹拍开未莉的手,提起裙子,眨眼问未莉。
“是,怎么了?”未莉平静答。
“这件真是买给你的。”抓住裙子,文竹认真说,但未莉不听,她只好把未莉赶出门,自己换上后再让未莉进来看。
“你看。”面无表情扯起胸前松垮的布料,文竹的声音,变得像只没摸到鱼还被雨淋湿了的橘猫,“我的胸撑不起它,现在信了吗?”
“塞几只秋妖精进去?”
“笨蛋吗?它们会咬我。”
“哦……”未莉手指抵着下巴沉思,“新玩法?”
“你!”踮脚,一手刀劈在未莉头顶,文竹怒骂:“你不准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也不准对我做奇奇怪怪的事!”
“不然我就把自己的纯洁给破坏掉,让你永远也没法得到它。”她寒声威胁。
文竹爱威胁别人。
她在糖果铺威胁店员不给她糖,她就哭;在广场上威胁情侣,不给她让座,她就闹;又跑喷泉边上威胁卫兵,不给她喂鱼,她就把伯爵丢河里喂鱼。
她穿女仆装,所作所为却像个无人管教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而穿得像大小姐的未莉,一路上为这只小女仆道歉、付钱。
从早上,逛到下午。玩累了,文竹往叶子上一坐,对未莉喊:“我饿了!”
将餐布铺地,放一盒饼干、一罐果汁,蓝发少女坐下,递给文竹一个餐盒。
“哦——哦!是肉!”
“炖兔肉。”
“兔子呀!兔子好像没什么肉的……”用小勺舀起一块兔肉,文竹一愣,语气变得担忧,“你哪来的兔子?”
“家里那只。”
“……你知不知道那只兔子是那两个小男生送我的?”
“知道。”未莉点头,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所以我把它做成食物了。”
“……这事别让他们知道。”
文竹无奈。
“恩。”
那么……
把餐盒放布上,文竹双手合十,为天国的野兔,送上冰冷的悼词:
感谢雷纳德与蓝送上的食物。
未莉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总有奇怪的占有欲,文竹习惯了。
栀枝搬完家已是夜晚,她在雷纳德的搀扶下步入广场。路人见了她,疑惑问卫兵——犯人在城里,不准踏入花街以外的区域。
可能会被打死。
等伯爵拿着文竹写好的词,上台高声赦免栀枝的罪后,路人看栀枝的目光,更加疑惑。
刻印魔法难以解除,被打上烙印,意味着永世不得翻身。
还有赦免这一说法?
疑惑归疑惑,倒也没人找栀枝麻烦。
她坐在场中,身边坐着雷纳德、神色紧张的蓝、表情僵硬的魔女。
雷纳德板着脸瞪魔女,魔女眯起眼看栀枝,栀枝温柔地摸着蓝的帽子。
“放松一些,别紧张。”她安慰这名即将登台的小诗人,“那位小姐等着你的歌呢!”
她下巴轻点,点向不远处正跟未莉斗嘴的文竹。
等小诗人登台、等化身舞女的魔女上场,文竹眯眼笑,在节日里的欢呼与掌声中,她从身后掏出一个小盒子。
“锵——”她说,“这是给未莉的礼物!”
未莉挑眉,接过木盒,问:“你没洗的衣服?”
“才不是!”文竹生气,“你就不能说点浪漫的话么?”
打开木盒,看到盒子里的木梳,未莉轻笑。
看来文竹还记得那把被弄断后藏起来的梳子。
“浪漫的话……”未莉瞅一眼文竹平坦的小肚子,说:“送你一个孩子?”
“那个不叫浪漫。”文竹恼怒,“那叫变态,说这种话,你是巳国的农具吗?”
“不过……”把梳子从盒子里取出,未莉直言,“你不用送我礼物,想让我做什么,直接说就可以了。”
“不用像对其他人那样对我。”
“……”
听到未莉的话,文竹愕然。
她呆坐在原地,低头,右手抓住左胳膊,小声说:“我什么也不想让未莉做。”
她紫色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她看向未莉,笑容僵硬:“未莉,你的玩笑话……”
“戳到我的痛处了。”
昔日的勇者生涯里,若说有什么东西能触动文竹心弦,使她遍体生寒的……有这么一件事,她记忆尤深:
当她步入那片被战略魔法掀翻的土地,把那名跪在焦黑尸体旁痛哭的魔族小女孩抱起,揽在怀中,用手指拭去女孩脸上的血污与眼泪时。
她身边的亲信立即记录下这珍贵的瞬间,由衷叹道:陛下,好计策。
第二天,一张名为“我们无畏的勇者,我们仁慈的王”的报道,开始传向大街小巷。
“我只是,想送礼物给未莉。”
她的声音好轻,和她的身体一样轻。
害怕文竹被风吹走,未莉伸手,用她冰凉的手掌,紧紧握住文竹温热的小手。
“我很开心。”她说。
“哼。”文竹冷哼偏头。
两名少女,就这么握紧彼此的手,听台上歌、看台中舞。
等到代表节日结束的钟声响起,等涨红脸、紧张到双腿发软不会走路的蓝被舞女牵着走下台,文竹起身,准备去祝贺这名还不太合格的吟游诗人。
然后,她突然抬头,望向天空。
那曾在小镇里体会过的的诡异感觉……又出现了!
而这一次,不只是文竹,所有种族、所有人、所有拥有生命的东西,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悸。
广场上的人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他们望向夜空,望到一片……满是裂纹的星空。
“……天,碎了?”
“这是什么?某个视觉魔法?还是自然现象?”
人们困惑,人们不解。他们不知那从黑色裂缝中透出的红光是什么东西,也不知……这东西会给整个世界带来多大的改变。
“未莉。”
舞女急忙走到未莉身边,她脸色阴沉如冬季的冰雪天,声音也异常沉重:“察觉到了吗?”
“嗯。”未莉点头。
“所有的元素,都被改变了。”舞女把声音压得极低,怕被人听到,引起恐慌。
身为大师级魔法师的舞女,她现在……感知不到外界环境中任何熟悉的元素!
所有的元素都在某个瞬间被改变了!
火元素不再是火,冰元素不再是冰……她能感知到的,只有不是水的水,不是风的风……她无法描述这种感觉。
这种对周边一切都很熟悉,又非常陌生的诡异感觉。
“发生什么了?你清楚吗?”
“不知道。”
未莉摇头,她轻拍文竹肩膀,想问这位曾经的勇者,是否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
“……未莉,我能看清东西了。”
文竹回头,她那双紫色的眼睛不再浑浊,清澈透明如泉中游着鱼的水。
只是,她的眼里……布满了和夜空中一样的暗红色裂纹。
“我感觉……”
她的语气,竟有一丝丝的……恐惧。
“有什么东西,想要从我眼里爬出来。”
“爬进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