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
早在神话生物的足迹出现之前,它就已经存在。
它并非是一个普通的坑洞。它无底,每间隔一段距离,坑壁上就会出现一层广阔的空间。
这里是魔族最初的家,恶魔们生活在第一层,下面几层有什么,没人知道。
踏入更深层的传奇级强者至今没能踏出来,强如勇者,在进入深坑不久后,立即飞回来,评价道:很诡异。
这是勇者也不愿深入的可怕之地,也是魔王葬身之处。
深坑周围驻扎着各个种族的精锐部队——子国人类「无畏骑士团」、辰国矮人「红胡子联合舰队」、戌国鲛人「蔚蓝之歌」、酉国羽人「天空之翼」……
早在几个月前,勇者麾下、现由勇者学生米兰代理指挥的禁军「神庭」,就向十二个帝国发了消息:
深坑在不短的未来,可能会发生异变。
对此,在勇者带领下历经千辛万苦才击溃魔王军的智慧种族们不敢怠慢。
矮人在周围建起防御工事,地精负责铭刻魔纹列阵,羽人飞入深坑浅层侦查……
由十二帝国精锐组成的数个强大集团军,就在此静静等候。
在丰收祭当天,他们终于等来了从坑里爬出来的东西。
不是魔王、不是更强大的魔王军,而是……一团团畸形又恶心的骨肉。
那血肉不会死,确切说,它们本就不是活物——远程法术支援部唤起漫天飞弹,将它们轰成渣。没多久,遍地肉沫就像蠕动的蛆虫一般爬行着,重新拧成一座巨大的肉山。
它不怕火——羽族与矮人、地精联手打造的、在与魔王军交战中稳稳掌握制空权的浮空舰队疯狂向血肉倾泻火焰弹,将战场化作火海,却无法将血肉焚成灰烬。
它不怕冻——取得许可后,战略魔法打击部的所有法师在进行长达一天的咏唱后,联合施展出冰系战略魔法「永恒的瞬间」。
只顷刻,火海成冻土,由魔法形成的冰将整个深坑盖住,把血肉封在需要数年才会自然消散的坚冰中。
然而,指挥部的人还没来得及喘息,那些冰……融化了。
它更不惧刀剑——身覆中甲的骑兵用枪刺进血肉中,马上,这名骑兵就被血肉吞噬,在尖锐、绝望的惨叫中,成了骨肉中的一员。
血肉在蠕进,人们在撤缩。
哪怕是酸液、毒素,也不能伤它分毫。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没人知道它是什么。
它喷吐肉沫,肉沫就像蛔虫一样从盔甲缝隙钻入,刺进人体,啃出声声哀嚎。
它挥动椎骨,看似脆弱的骨轻松击碎魔法护盾,再刺穿甲胄,刺出句句悲鸣。
“……这不是我们能战胜的东西。”
短短交战三日,担任深坑北部战区司令员、身为勇者学生的黑发少女,就得出了令人绝望的结论。
“米兰大人呢?”
“报告司令,米兰大人正在赶来的路上,预计在四天后抵达深坑。”
黑发少女头疼闭眼。
她轻捏自己短而翘的尖耳,再摸摸头顶卷曲的角,睁开眼,说:“那些从深坑逃出来的神话生物动向如何?”
“刻耳柏洛斯正逃往东北,贝希摩斯仍在深坑一层与血肉交战。”
麻烦。
黑发少女皱眉。
昨天,军中就有法师通过研究肉沫得出结论:这些血肉,会“污染”与它接触的动植物,使其畸变成可怕的怪物。
那个百米高的牛头人不会被血肉吞噬掉吧?虽说可以把它引走……但它确实阻挡着不少血肉。
再看看吧。
黑发少女叹气。
她、场上所有人,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全力拖延血肉蔓延,等待勇者传人到来。
接近战与送死无异,法术也很难阻止血肉推进。鏖战到第七天,从深坑里爬出的骨肉,已经往外推进五十公里!
它们蠕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血肉重组所需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最关键的是,在吞噬掉部分士兵后,它们竟然从难以形容的形状脱变成了……扭曲的人型!
这些东西,似乎正在适应这个世界,它们开始……施展魔法!极其诡异的魔法!
它们将血肉里的眼睛挤出来,把这些鸡蛋大小的东西射向天空!等飞到士兵头顶时,这些眼球纷纷爆开,为惊慌失措的士兵们,送上一场黏糊糊的血雨。
与血雨接触的人,疯了。
他们肌肤上长出细而密集的肉芽,他们疯狂抓挠、撕扯皮肤,最后,他们在肉芽的连接下,与其他人融为一体。
合成一具扭曲的血肉。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黑发少女无力摇头,下令:“全军,往后再退一公里。”
血肉不再扩散。
它们开始交汇,围着深坑,筑起一道高而厚的血肉墙体。
看到此情此景,黑发少女心中警铃大作。
恐怕,有更恐怖的事情要发生了。
血肉在形成墙后,继续向上方延伸,最终,它形成一颗……正噗通跳动的卵!
“什么鬼东西?”
正犹豫着要不要联系其他司令员,再次向血肉发动一次联合攻击。天空中却突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
随后,一名白发少女如坠向大地的星辰一般,带着极其强烈的魔力波动撞在肉卵上!
施展护盾来抵挡声波与冲击力,黑发少女没理会被掀飞的军帐,她冷脸,凝视那冲天的灰尘。
有没有士兵在这堪比战略魔法的冲击中死去,她不清楚。
但肯定,因这一击而受伤的友军,绝对比在战斗中受伤的人多!
老师为什么会把勇者之力传给那个胸大无脑的家伙?
“夕雾——”
有声音在灰尘中响起,然后,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将烟尘卷走,露出里面的人影。
在视觉魔法的辅助下,名为夕雾的黑发少女看清了白发少女的模样。
白发、白眉、白眸、白色连衣裙。
绑在小腿与胳膊上的绷带,也如正午天上的云那般洁白。
立刻赶到战场的,是勇者传人——米兰。
她赤脚,单脚踩在一柄刺入地面的长剑上,另一只脚提起,两臂平展,像只展翅的鹤。
场中只有她的身影,那些血肉,在她简简单单的普通攻击下,已灰飞烟灭。
“你看——你连这种杂鱼都解决不了!”
她对着黑发少女的方向大声喊,声音在听觉魔法的扩张下,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只有我——才有资格留在老师身边哦——你这条杂鱼还是回老家赶紧找个人嫁了吧——”
“……”
与米兰同为尖耳,但耳朵要比米兰短一些的黑发少女眯起眼,她刚想用魔法飘到米兰面前为米兰说明战况,那名白发少女突然从剑上跳下,径直飞入深坑。
“米兰大人!等等——”
“没事啦!我还要去找老师!得快点处理完这边的事情!”
可恶!
夕雾用力咬牙。
那深坑,可是老师也不愿深入的地方,这家伙……找死吗?!
老师可是说过,在坑深处……根本无法使用任何魔力啊!
“混蛋!神庭的人呢?”
跑到深坑边缘,再往四周一望,夕雾眼前一花,差点晕过去。
那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强大军队,米兰竟然没有带过来!
更重要的是,那支军队绝对忠诚!只听勇者和米兰的命令!现在勇者失联,米兰又……
夕雾闭眼。
老师,您为何要把神庭交给这个不懂用兵的笨蛋呢?
她摇摇头,准备组织人手,陪同米兰进入深坑。
而深入坑中的米兰,却在坑里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樱粟?”
“贵安,尊敬的米兰大人。”
身披白绫,手持一柄月形权杖的绿毛少女优雅地坐在一个王座上。
她身侧,站两个人:一个抱竖琴的诗人,一个持铃铛环的舞女。
身体比文竹还要娇小的绿发少女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睛,用一白、一红的诡异双眼审视米兰。
“近来可好?米兰大人。”
“哼——”
白发少女冷哼,她将名刃「春江雪」握在手中,舞了个剑花,说:“老师没说错,你果然有问题。”
“大人此言,真真是伤透了妾身的心。妾身对父皇忠心耿耿,明月可鉴,大人何出此言?”
绿毛少女垂头、低眉,摆出一副娇滴滴的伤心模样,垂眼角的杏眼也微闭,蓄有点点泪光。
我见犹怜。
“少装模作样了,樱粟。”米兰冷笑,“你若忠于老师,老师还会把神庭交给我吗?”
“……”
樱粟眯眼,她弯起涂得殷红的唇,笑:“米兰大人,您与妾身侍奉父皇已不知多少个秋,您何必对妾身……恶语相向呢?”
“少废话!”米兰厉色,“老师的其他学生,是你弄死的吧?樱粟!”
“唉呀——大人,这话可不能说。”樱粟翘腿,手搭在王座扶手上,撑脸歪头盯着米兰。
“父皇日夜操劳,身心俱疲。妾身幸得父皇宠爱,力所能及,自然要帮父皇清理一些……”
“多余的垃圾。”
她笑得诡异,双唇抿着额侧垂下的一束绿发,寒声说:“您差不多也是时候,从妾身与父皇身边永远地离开了,米兰大人。”
“诗人。”她下令。
“把她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