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
曾只落在会员制餐厅门前的雪，终于落入家家户户，铺瓦盖砖，把城漆白。
只是，这家爱雪的店，此时却关了门。磨砂的玻璃，也不再透出幽幽的钢琴声。
继续往前走，儿时想长大现在却想变小的成年人拎一瓶酒，坐地抬头望天上雪；代替候鸟蹲在屋檐的冬妖精收拢蜻蜓翅膀般的半透明冰翅，低头观地上人。
喝酒的人变多了。
闹事的人也变多了。
短短三个月，这座生机勃勃的城，成了死气沉沉的盒，把所有人闷在盒里，难以喘气。
壁炉中柴火噼啪响，火光照亮一张木桌，温暖桌中盘里切片的面包。
却温暖不了睡于瓦上雪下的候鸟——它没来得及在冬妖精到来前离开，所以它再也不用回来了。
它永远留在了这里。
“我要吃肉！”
手持刀叉敲击桌面的紫发少女不依不饶嚷着让雷纳德出门去抓兔子，少年瘪嘴回应：“你家里不是有一只吗？吃那只去！”
“那只已经被吃掉了！”她说。
“喂！那可是我和蓝冒着被狼叼走的风险从山里抓来的！”
“狼也被人吃掉了！”
文竹呲牙。
回来的路上，她见到持弓的猎人，背上挂两只胡狼。
“我明天去帮你抓。”闹不过文竹，少年拍拍手臂，“我有这把剑，我也很强壮！哪怕是巨龙，我也能把它打趴下！”
那柄断裂的劣质十字剑，成为符石后不再是凡品——雷纳德握着它劈砍，竟能轻松将碗口粗的树干斩断。
“就你？”
文竹从鼻子哼出声，“巨龙打个喷嚏，你就被吹飞了！”
“哈——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传奇冒险者的！”抚摸剑上那行小字，雷纳德抬头挺胸，“蓝也会成为世界之诗！”
“啊……那个，我应该不行。”借火光学字的蓝连忙摆手摇头，“不过我正以成为世界之诗为目标而努力！”
“那你呢！紫葡萄！”
“我叫文竹！不叫紫葡萄！”
瞪他一眼，文竹没好气地回答：“我想吃肉！”
“你吃肉，又不长个儿，胸没有屁股也没有，不是浪费吗？”
“你！”
文竹抓起一根柴火追，雷纳德做了个鬼脸后迅速跑。他跑出门，文竹反手把门关上反锁，愉悦听他在风雪中的呼救。
栀枝无奈地看着这三只孩子，继续用棉线织围巾。
芙蕖和未莉在院子里研究符石。
金发女郎手指轻触树枝，再把树枝抛远。
嘭——
延时结束，留在树枝上的魔法爆发，炸起一蓬雪。
“有意思。”芙蕖挑起金色眉毛，好奇打量手掌。
“居然还可以这样用。”
“必须直接接触吗？”未莉问。
“不用，但不能离太远。我在想，如果搭配箭矢、火球之类投射型符石，会有什么效果？”
“箭矢命中后再爆炸？”未莉猜。
“你说的那是触发型吧？延迟爆破到时间后会自动爆炸，箭矢飞一半就会被炸没吧？”
“还有，昨天协会有人被自己的符石弄死了。”
“……哈？”未莉惊疑，“还能被自己的法术弄死？”
“我那天差点也把自己炸死了。”芙蕖耸肩，“听说他那颗符石是放电，把自己电死了，烧得焦黑，其他人都闻饿了。”
“……”
“还有。”指甲刮过手腕，划出一条浅浅的伤痕，芙蕖担忧摇头，“保护着我们的魔力场消失了，这意味着寻常刀剑也能要了我们的命。”
“我们需要有防御能力的符石。”
符石啊……
捧起一把雪，未莉建议：“去丑国？”
“……虽然我知道你想尽快去未国找伊芙托蕾娅，不过去丑国找死吗？”芙蕖蹲下，把雪揉成团子，砸在未莉额头上。
砸得蓝发少女发出一声“啊”的低呼后跌坐在地。
“丑国遍地魔族，战争带来的种族仇恨可不像我们手中近火即融的雪，以你我现在的实力，去那里送死？”
“你能联系你的老师吗？那位勇者大人不至于弃自己学生不顾吧？”
听到芙蕖的话，蹲地上搓雪球的未莉偏头，看向屋内那只趾高气扬叉腰站在门口令雷纳德跪下求她开门的紫发少女。
“我联系不上老师。”把雪球砸在芙蕖胸上，打出一片波浪，未莉皱眉低头。
她再次偏头看文竹一眼，自信抬头。
“真是无情的勇者大人呢！”
扫去胸前雪，芙蕖突然问：“你记不记得学院冬运会的事？擂台赛我和你一组来着。”
“记得。”未莉点头，“还没开赛，你被抓走了。”
“你也不来看看我。”芙蕖抱怨。
“我去找你了。”未莉沉默一会儿，“他们说你是魔族间谍。”
“你信吗？”
“我不信。”未莉神色平静，“但我父母信，其他人都信。所以，我只能跟着信。”
“这样啊……”呼出白气，就当这飘向夜空的雾，是呛人又上瘾的烟，魔女笑着再次用雪球砸向未莉。
被躲开了。
“这一次……让你我分个上下。”芙蕖竖出食指对准未莉，轻轻摇动，“输了，你以后必须喊我‘姐姐’。”
“我要是赢了呢？”
“你不会赢。”芙蕖冷笑，她走进屋内，出来时，她手里拎着一只紫色的盾牌。
“嗯？”盾牌疑惑地四处望，“怎么啦？要给我钱还是肉？”
“给你一个漫长的冬夜。”芙蕖嫣然一笑，猛地，她抛出一枚雪球！
啪——
雪球命中墙壁，未莉眯眼，手指轻轻触碰被雪球边缘擦过的脸颊。
一片冰凉。
“卑鄙。”
“哈——不卑劣的人在这世上可活不下去。”芙蕖狂笑，而后她脸色一沉，勾起嘴角，“下一枚雪球，可不会打偏了。”
她摆臂，一枚雪球带着呼啸声飞向未莉头顶，就在未莉刚想嘲讽魔女的准度时，那枚雪球突然爆开！
是延迟爆破！
可恶……
视野被纷飞的雪点阻挡，未莉还没从雪雾中冲出来，左腿与右肩同时感受到一股微弱的冲击力。
“命中——2。”
魔女冷淡计数，被她拎在身前文竹恍然大悟，连忙拍手鼓掌。
“好！”她欣喜，“百灵领副都第一届雪球大赛！正式开始！”
“这场争夺战，由我来做裁判！”
“第一！绝对不意气用事！”
紫发的她，被抓住衣服拎起，说奇怪的话。
“第二！绝对不漏判任何一件坏事！”
“第三……”
她话没说完。
她眼前一花，雪球命中她胸前的垂直装甲，把她砸得脸色苍白。
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甘霖酿！”
她惊呼，“放开老子！”
“来吧！来吧！艾格雷姆。”再次用文竹挡住一枚雪球，魔女笑得残忍。
“让你我，好好倾泻心中的怒火！”
下腰躲避雪球，以手支撑身体，扬起修长的双腿后翻站稳，未莉掂量着一枚雪球，轻声回答：
“是吗？”
“那你可能永远都听不到我喊你‘姐姐’了。”
“我会把你，还有那只偷偷用我口红画画的紫色双马尾史莱姆……”
她闭上冰蓝色的双眸，呼气。
她睁眼时，目有精光闪烁，盛气凌人。
“把你们一同埋葬进这场看不见尽头的暴风雪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