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脏东西——文竹对魔女说的这句话，嗤之以鼻。
用鬼怪吓唬人的手段，未免幼稚了些。她大步走向二楼，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检查一圈，从小巧且挂有鼻涕的鼻子里发出一丝冷哼：
“嗨呀！我好害怕呀！吓死我了，根本不敢睡觉呢！”
她阴阳怪气地嘲弄魔女拙劣的演技，说完，她把脸色凝重的众人赶出房间。
她曾与巨龙对峙，也与巨蟒对决，甚至还用手抓起一大把毛茸茸的蜘蛛放米兰头上。
模仿别人的恶魔？死在她手里的恶魔都能堆成山了，这种小故事根本吓不到她。
吹灭油灯，纷飞的雪盖住天空，不见星月，四周更显黑暗。
魔女和未莉正在锻炼演技——她们在二楼四处走，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频繁又凌乱的脚步声扰得文竹难以入眠。
低声嘟囔两句，文竹用枕头捂住脸，妄图在这风雪肆虐的冬夜里寻到通往梦的桥。
等她昏沉入梦时，床下突然敲击声。
咚——
声音沉闷。
咚——
节奏缓慢。
咚——
脸色阴沉掀开被子，文竹揉揉眼，誓要把床底下那些扰人清梦的冬妖精砍断切开剁碎。
她趴床上，扒床边，探头往床底看。
一片纯净的黑色，什么也看不到。
“你可别被我逮住了。”
天太冷，被封印在被窝里的文竹不愿起床点灯。她伸手往床底摸索，想抓住那些调皮的小妖精。
然后……她抓到一簇头发。
触摸一片冰冷。
沾上一团黏稠。
……诶？
头发是活的。
头发正缠住她手臂，要将她拖入床下这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触电般缩回手，本能在恐惧的加持下迅速夺取文竹身体的控制权：她在这一瞬间灵敏如猫、轻盈如雾，眨眼间，她已冲出房间，光脚抱着枕头出现在长廊上——就连这同非酋一般漆黑的夜色，也无法阻挡她找到门把手。
浑身冷汗的她急促呼吸着，用力把门关上，再迅速跑到未莉门口，不断敲门。
她确认过，她的胸脯没有变大——所以这并非是一场噩梦！刚才，确实有什么东西在她床底下！
越想越怕，文竹急得眼角挂泪，等到未莉开门，她一把抱住未莉略微冰凉的腰杆，把脸埋进未莉胸里，从干涩的嗓子挤出一声颤音：
“未莉……有鬼！”
脸上带有美梦余温的蓝发少女听到这句话，虎躯一震。
听到文竹说床底有东西，未莉表情僵硬地摸摸文竹脑袋，握住文竹柔若无骨的小手，牵着她走到魔女门前。
她敲门，等魔女开门，她语气平静地说：“卡弗兰特，有鬼。”
她语气不急不慌，神态不骄不躁，动作不慌不忙……只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却有雾水流转，化作泪水，积于眼眶。
“噗……”
魔女被逗笑了。
她披上外衣，走进文竹房间，然后……这幽深的门里，再也没传出任何声响。
“她……”
文竹炸毛，跑到未莉身后，把脑袋抵未莉背上，不敢抬头望。
“她不会被吃了吧？”
“……是吗？”
小声回应，未莉绷紧身体蹑手蹑脚摸向门口，不敢进门又不敢从未莉身边离开的文竹进退两难下，只得紧紧抱住未莉手臂。
靠近，听到了寒风掠过窗户的“咻咻”声响。
再靠近，有轻微敲击声。
更靠近，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个扭曲的身影。
那阴影发出一声“咕哇“的怪异声响，径直扑向两名娇弱的少女！
未莉瞳孔猛缩，她抓住发呆的文竹，把这只黏人的紫色史莱姆甩进屋内，立即转身往远处跑。
咚——
不小心撞在墙上，未莉抱头蹲下，佯装出来的眼泪在疼痛的刺激下化作真泪，从眼角滑落。
“笨蛋吗？”
用棉被裹住自己装成怪物的魔女看着未莉笑：“没事吧？”
“没事。”
捂额，未莉咬牙忍痛。
“吓到她了吗？”
“应该没有。”和未莉计划好吓唬文竹的魔女摇摇头，嫌弃地看着躺在地板上的紫发少女。
她双眼闭起、身体绷直，小手叠放在腹前，面带和煦如春风的迷人微笑……很安详。
“我还没准备吓唬她，她就晕过去了。”
“认真吗？”
未莉的眼睛，稍稍睁大了些。
“她还会怕这个？”
“谁知道呢？”魔女耸肩，“我那被处死的父亲大人还怕蚯蚓呢！”
未莉沉默。
她走到紫发少女身边，蹲下，用手指戳戳文竹的脸蛋。
很僵硬，没有任何弹性。
“……我们好像玩脱了。”未莉抬头，脸色复杂，“她不是被吓晕了。”
“是紧张性木僵。”
“……看来以后不能吓唬她玩。”魔女摸出一根烟，用上唇将香烟顶在鼻前，轻嗅，“说不定会把她吓死。”
文竹醒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
她不说话，也不骂人，不吵不闹。只是用被子把自己裹起，缩在壁炉前。
她从被子边缘打开一条缝隙当呼吸孔，从缝隙里用那双无神的紫色双眼幽幽地盯着未莉。
像只河蚌。
“……对不起。”
未莉小声道歉，不敢与她对视，把目光移开，看炉中火焰。
这孩子好像……真的生气了。
“要吃面包吗？”
“……”
“苹果？”
“……”
“风干肉还有一些。”
“……”
文竹现在想吃人。
她想把这两个装神弄鬼吓唬她的坏女人扒光吃了。
“我不想和你说话。”
裹成一团的棉被里，传出她微弱的回答。
“我们离婚吧。”她补充说，“孩子归我。”
“……吓傻了？”
未莉凑近坐下，这团棉被便往远处滚远了些。
“我不想和你坐一起，走开。”
犹豫一会儿，文竹从缝隙伸出手，把蓝洗干净准备自己吃的苹果抢到被子里。
“我生气了。”她提醒未莉。
“……我知道。”
“哄我。”
“……你不是不想和我说话吗？”
“我不管。”
未莉挑眉：“给你钱？”
“不要和我说话。”
“你……”未莉眼角狂跳。
臭女人，真难伺候。
“以后家里的衣服你洗。”文竹冷声。
“不是一直都是我洗吗？”未莉疑惑。
“地板你拖。”文竹寒声。
“你拖过地？”未莉反问。
“碗你刷。”文竹声音变得颤抖。
“你刷的碗超过一只吗？”未莉嗓音变得强硬。
“饭你做。”
“你做饭能吃吗？”
“……”终于，文竹不再说话。
她躲在被子里，过了好久，才委屈巴巴地开口：“我不是让你哄我吗？你为什么还嫌弃我！”
“我不会哄人。”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们两个能别打情骂俏了吗？”
魔女很不爽——她手中的苹果，不知为何，多出一丝柠檬的酸味。
“另外，确实有什么东西扮成你的样子出现过。”魔女皱眉，“艾格雷姆检查过你的衣柜，你的一部分衣服，被那家伙取走了……是你双胞胎姐妹？”
“它除了眼睛里没裂痕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文竹躲被子里瞪未莉一眼，不再理这个不懂风情的呆子，滚到魔女脚边，说：“它可能是我的至亲兄弟。”
“你兄弟？”魔女困惑，“它是女孩子。”
“你不是学视觉魔法的吗？通过魔法扭曲光元素传播路径来混淆视觉不是很简单就能办到的吗？”
文竹抽抽鼻子，闻到烤肉的香味，这只禁闭的河蚌立即打开，伸出一只手，把盘子里的烤兔腿抢走。
“现在想要施展魔法，必须依靠符石……”魔女用手搅着头发，“你的意思是有人用符石变成你的样子，来偷东西？”
“不然呢？”
咬一口兔肉，文竹露出幸福的表情。
“你抓不到它吗？”
“下次见到它，我可以把它和这栋楼一起炸飞。”魔女很头疼。
她对符石的运用，还不太熟练。而且那个偷东西的小偷，很狡猾。
不过，成天挥剑劈柴的雷纳德也有灵光一闪的时候——那小偷爱偷东西吃，所以他烤了只兔子，往兔肉上抹了不少昏睡的药。
当他劈完柴回来，看到空空如也的盘子时，他一惊：“已经被偷走了吗？”
“我们马上行动！那小偷肯定睡着了！”
“不用。”魔女淡定摇头，踢了一脚身边的棉被团，说：
“已经抓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