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称赞让夏尔一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腼着脸蛋有些难为情地摆手:“那个,您实在是谬赞了……”
斯托克顿显然听不懂这种东方人特有的自谦,依旧固执已见:
“孩子,也许你现在并没有意识到,你思维中的逻辑感并不差,因果关系可以列得一清二楚。”
“更重要的是,你本能地会对某些不合理的细节非常地敏感——这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浸染行业多年才能锻炼出来的刑侦直觉啊。”
看着抓着自己肩膀的壮实男人满脸诚恳的样子,夏尔一时也不好拂他的好意了,只好跟着赔笑起来。
他其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毕竟这位警长口中那些见微知著的天赋并不是他的先天获得的,
同样是在前世十几年的职业生涯中锤炼而出的。
毕竟哪怕不慎手抖多加了点料,这点看似小小的失误都足以让一锅回复药剂瞬间变成大规模生化武器,将你的炼金工房变成第二个广岛。
为了性命安危,每个炼金师都必须时刻全神贯注,以便关注到坩埚炉的任何变化并及时做出应对。
想到这里,夏尔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
虽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逃出这里,但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过后自己终究需要尽快安顿下来。
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需要追寻挚爱莉莉丝的下落,并弄清上一世的决战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都少不了一个允许自己进行长期研究的炼金工坊。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必然少不了建造出杂七杂八的炼金仪器以及重绘炼金法阵,至于炼金活动必须的原料就更不用说了。
而以上的这些,归根结底,都需要充足且充沛的经济来源作为支持,换而言之就是一个稳定的本职。
他当然也希望能够用最为擅长的炼金之术重新白手起家,然而现在令夏尔分外担忧的是自己先前屡次呼唤元素,得到的却只有令人不安的沉寂。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这个能够挥手间驱引天象的炼金大贤者又何必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
他必须要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这个新世界并不欢迎炼金法则,成为一名侦探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未尝不是一种权宜之计。
“……孩子,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夏尔这才猛然回神:“呃,我很抱歉。”
好在斯托克顿也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
“我是说,其实我和你看待的角度不太一样,我怀疑的是那位私人侦探。”
夏尔听罢忍不住瞪大眼睛。
刚才他在检查时就和那位伤者聊了一会儿,因此也了解到和他有关的一些个人信息,其中就包括侦探这份职业。
可是夏尔记得很清楚,这件事他并没有对两个人公开过。
似乎是读懂了他惊诧的表情,斯托克顿有些得意地咧嘴一笑。
“不用一惊一乍的,老子我从警校毕业就在干这行了,有些人我用鼻子就可以闻得出他身上的猫腻。”
“而且我得向你强调一点,那个家伙并不是什么侦探,而是私人侦探。”
夏尔顿时有些好奇,连忙虚心请教:“警长先生,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斯托克顿冷笑一声:“差别可大了!你以为侦探就像小说里面那样肆意出入案发现场,甚至把苏格兰场的干警牵着鼻子走?”
“真正的私家侦探是需要一个合法注册的经营场所的,还需要在政府机关报备拿到证照,严谨一点讲如果你没有加入一些工会联盟甚至很难在这行混得开……”
“哇哦……”
夏尔忙不迭地点头,露出一幅受教的表情。
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印象完全是一片空白,这时候多听业界前辈的话总是不会差的。
斯托克顿对这个男孩钦佩的眼神格外受用,轻咳几声后语意一转:
“与之相对,私人侦探就是一群纯粹以私人身份进行调查活动的行业毒瘤。”
“因为无牵无挂,他们往往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破案上,一般会被某些组织机构雇佣去执行调查任务……”
夏尔作恍然状,很快就听出了言下之意。
警方和真正需要帮助的客户显然不会完全相信这些没有信誉担保的自由职业者,可想而知这些私人侦探接手的委托都是怎样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脏活。
只是他有些不太明白,这个性格直率仗义的老绅士为何会在这个地方突然间含糊其辞。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个侦探来到这里其实是别有目的?”
“这个,嗯……”
斯托克顿显得满脸纠结,欲言又止才挠头道:“那个……谁知道呢?说不定确实就是这样呢?”
这样语焉不详的回答让夏尔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相信这位警长一定知道些什么内幕,可是碍于两人之间不过初次相识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好把这个疑问暂时埋进心底。
夏尔有种强烈的预感:在这间仓库中盘踞的怪物背后,一定还有这个世界更深层的秘密……
话题就这么突兀地戛然而止。正当夏尔还在想着该怎么转换另一个不那么沉重的话题时,一道沉闷的撞击声突然从不知名的远方传来。
老警长当即抽出口袋中的佩枪警惕地环顾周围,夏尔同样循声望向前方。
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铁板焊制的地面平台上,不断回荡的余响仿佛这片令人喘不过气的黑暗的一声叹息,无端生出一种幽邃而诡异的气氛。
“噢……真遗憾,看来我们的怪物先生有些分神,一不注意踩空了。”
听到夏尔这番自我排解的斯托克顿忍不住嘴角一阵抽动,赶紧低下头装作赶路的样子。
夏尔只好一耸肩,继续跟了上去。
在这声巨响过后,来自远方的异动并没有彻底结束,哐哐吭吭的声音间或响起,就好像有谁慌乱地在平台上夺路而逃。
这让夏尔心里不免大吃一惊:究竟是谁能够逼得这些狡诈狠厉的老鼠人如此慌不择路?还是说这个声音的主人其实是一个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