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这才有些尴尬地摸着鼻尖，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落才好了。
他对于这个真相虽然感到意外，却也并非不能理解——事实上，那个冲着自己诘问嘶吼的女孩比起伪装者，确实更接近记忆中的莉莉丝。
她是何等地骄傲到骨子里，却又是何等地敏感脆弱，只需挚爱的反目背叛便能使其彻底崩溃心碎。
“可是这样就说不通了啊，”
夏尔摇头轻叹，忍不住发出了心底最大的疑问：
“如果你真的还记得我们的回忆，为何要如此执意地想要了解我的记忆，甚至执着于扮演你自己的角色呢？”
“……达令，我当然没有忘记你的呀，要不然怎么可能在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第一眼就注意到你了呢？”
此刻，莉莉丝的嗓音突然变得出奇轻柔，不复先前狡黠得意的姿态：“我记着你的模样还有你的一切，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了呀。”
“不知道，怎么去爱？”
夏尔注视着面前那个深爱的女孩垂首难掩黯淡的模样，心口不禁一紧。
“莉莉——”
“达令，从我第一次睁开眼起看到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打断了话语，也跟着托着下巴仰望这片浩瀚的境界，晶亮的双眼完全盛不住那俯仰皆是的星河。
“我花了很久才终于明白，这里是所有梦境的故乡，你现在见到的每颗星星，甚至其他看似漆黑一片的地方，都可能聚拢着数不清的梦。”
“当然，万物生灵都需要休息，休息自然就会做梦。蚊蝇飞虫需要，神明或是自诩的伪神也需要，哪怕是这座木屋也是我构筑起来的梦罢了。”
“就像这样，每一刻都有无数的梦境诞生，同时也有另一些悄无声息地消亡……你知道吗？一开始我甚至以为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见证这个过程。”
“后来，我试着进入某些梦境之中。我看到有人流着泪在和自己的亲人紧密相拥，有的则是随心所欲肆意破坏，还有的仅仅是站立在原地。”
“然而时间一到，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亲手筑造的梦境消失离开。没有人可以例外。”
也许是被气氛感染了，夏尔也不由得流露出同情的神情。
直至现在，有关苏醒之前的记忆已经褪去了大半，但是每每想起那种迷失在时光乱流中的感觉还是忍不住一阵寒噤。
宛如置身于冰冷阴暗的深海，无法控制身躯停止坠落，也无法支配思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回放那些曾经鲜活美好的回忆而不会逐渐褪色并遗忘……
在这一点上，他还是可以和莉莉丝共情的。
“我对此感到很遗憾亲爱的，”夏尔不禁问道：“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吗？”
披着黑纱的美人循声望过来，恰好有一撮银发沿着发鬓滑落下来，更显温婉动人。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知道你刚才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喵？”
夏尔不禁一愣，脸色顿时变得格外怪异。
事实上，让他感到违和感的源头正事这场婚礼本身——因为直至大洪水之前，他和莉莉丝始终都未曾办过一场正式的婚礼！
那些在梦境中出现的片段，也许不过是心怀歉疚的他曾经的幻想与展望罢了。
见到夏尔迟迟无法开口，莉莉丝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摊开手自嘲起来：“嘛……其实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我终究是无法理解的喵。”
“理解？”
夏尔有些恍然：“这就是你所说的，忘记了怎么去爱吗？”
“没错，随着我停留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发现自己虽然还记得曾经经历的一切，却好像再也没有了心动的理由，甚至有时候还会问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些事情那么在乎。”
“怎，怎么会……”
这番娓娓道来的话语却让夏尔不由得暗擦一把冷汗。
往事终究是因为人而光彩夺目，随着时间流逝终究会褪去色彩。
可如若他此刻站在莉莉丝的位置上，曾经的怦然心动与海誓山盟都逐渐变得平淡，甚至惹开始生厌……他不敢再细想下去了。
“就是这样达令，我深切地意识到我并不属于梦域，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迟早有一天我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彻底被同化为冷漠而乖戾的古老者。”
“所以我开始尝试顺着梦境将【眼】散播到世间，当然，包括阿梅在内，努力地寻找你的踪迹。谢天谢地，我终究还是得到你了，终于……”
莉莉丝的嗓音逐渐染上了几分病态与偏执的色彩，竟是朝着对桌的男孩步步逼近。
“我就是你的莉莉丝，你最爱的小猫咪，对吗？”
“不，那个……该怎么说呢……”
她却不依不饶，冲上前一把紧握住彻底陷入凌乱之中的夏尔的手。
“你知道吗？那时候当记忆读写到你交换戒指准备和她相拥痛吻时，我的情感突然不可抑制地失控了。”
“浑身发热，非常……激动，心也跳得很厉害。你知道吗？那是我从未体验过的美妙感觉。”
“虽然我不知道它究竟代表着什么——”
说到这里的凯特尔已经将夏尔彻底逼到了桌角，然而身躯连带着脸庞却还是不断逼近。
她深深地端详着这张写满茫然与惊慌的帅气脸庞，兰香轻吐。
“这种感觉，我并不讨厌呢。”
在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下，夏尔终于看清了她的真实容貌。
银色的秀发，血红色的眼瞳，还有那每一根睫毛仿佛都在分毫不差地诠释着美的精致五官。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将这日思夜想的面孔拆吞入腹，好慰藉心胸愈发汹涌的占有欲。
夏尔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理智将她一把推开。
“够了莉莉，”他用略带嗔怪的语气说道：“你再这样贴上来的话，我可就真的要变成满脑子只有恋爱的呆瓜了。”
此刻莉莉丝也稍微缓和下来，带着几分羞涩地轻吐小舌。
“对不起啦，下不为例喵。”
此时他也有些羞于谈起先前的旖旎，强行扯开话题：“总而言之，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莉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