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个梦。
又是那个厕所,当时时月在那里杀了四个人,还差点勒死了钱羽辉,大开杀戒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那之后时月不止一次重新梦到那个场景,每次梦中厕所里都会多出几具尸体,好像就是最近才杀的人,似乎不是时月梦到这里,而是这个地方一直在背后追逐着时月。
钱羽辉还是保持着死前的模样,除了他,铲哥、攸蓝,还有图未、朱灿、王蝎等人也都在……他们全都保持着死前的样子,但又都睁着眼睛、盯着她,也不知他们在这梦里是死还是活。
“呵呵,我是死了啊,死得透透的。拜你所赐,我跟我爸到最后也没移民到北墨西哥去。”
梦里的钱羽辉耸耸肩,他嘴里一颗牙也不剩了,满嘴的血泡,连带的声调也听着怪怪的:
“你不好奇吗?你自己都知道这只是幻觉,梦里的人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你完全没想过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吗?这都不止一次了。”
“……”
时月想不出什么可说的。一想到自己的幻觉在跟自己说话、而且自己也在跟幻觉说话,她真有种被某个看不见的上帝戏耍的耻辱感。
“喂,你还没回我话呢。那天在水族馆,你是不是真的差一点点就对卜阳喊‘妈妈’了、你当时是不是差一点点就喊出来了?之后王雪来找到你俩,才打断了你,不然你要真喊出来了,我可以笑你一年!”
死去的钱羽辉哈哈大笑,带动着整个厕所里仰着的、倒着的、趴着的尸体们全都哄笑起来……这些死者有不少是生前被时月一刀割破了喉咙,笑起来的时候声音从喉管被割开的口子里漏出来,像破损的管风琴迸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干嚎,犹如无数把刻刀折磨着时月的耳朵。
“……你只是幻觉,钱羽辉。你们都只是幻觉。我只是又做噩梦了……马上就醒了……”
“恐怕没那么容易醒,时同学~”
钱羽辉拍了拍手,他想朝时月走过来,但已经折断的腿刚卖出一步就马上一个踉跄一头栽到地上,摔了个狗啃泥,本就满是血泡的嘴更摔得稀烂,但他还是笑着,他干脆就倒在地上,翻个身仰面盯着时月,一嘴的血咧开大笑:
“你没注意到吗?你每次梦到我们的时候,你都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你无法控制自己醒来,你也没法在梦里随心所欲。你没想过我们这些梦里的人是什么吗?没想过为什么会梦见我们吗?”
钱羽辉看了一圈周围的死尸:“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什么?”
“……”
“呵呵,有可能我们是鬼魂呢?你那把刀上面不是刻了些你看不懂的铭文吗?搞不好是什么符咒呢,可以把被那把刀杀死的灵魂禁锢在里面。也许我们这些死在你旁边的人都被你的刀禁锢到你的梦中世界了呢?有可能啊,搞不好我们就是鬼~”
“……”
时月觉得自己一定是杀戮太多,心理阴影太深了。虽然她平时没觉得有什么,但她想:或许自己潜意识里面依然留下了很深的心理创伤,只是平时她察觉不到,就像表面上看不出来的那种内伤,平时不影响生活,只有在放松下来的时候、比如睡觉的时候,才会以噩梦的形式浮出水面。
眼前的这个场景,这些曾被她杀掉过的人,这股无比真实的血和腐臭的味道……所有这一切,都只是PTSD导致的而已。
“看来你真的没想过,时同学。”钱羽辉戏谑地歪起半边嘴角,他冷冷地说,“你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做这些梦。你想想你第一次做这种梦是在什么时候?”
“你死之后不久。”时月立刻接话道。
妈的,我真的在和幻觉说话了,她想。
“对的。是从你在莫长湖的湖底继承了那个寄生体之后吧?那家伙是拾玖的队长,和拾玖一起在莫长湖行动时被楚国的义体士兵击杀,他死以后他的寄生体一直藏匿在湖底,你落入湖底的时候,那个寄生体利用幻觉操控濒死的你、让你把它吸入身体里。”
“那个东西,它正在你体内生根发芽,燕国的第一代生化改造士兵都是这样养成的……呵呵,为什么说是第一代?因为他们已经被淘汰了。你体内的这个东西,因为它存在一种不可逆的严重副作用,所以燕国已经停止再用这种寄生体生产士兵,你、还有拾玖他们是最后一批。”
钱羽辉努努嘴:“实战也证明了你们这批落后淘汰品根本不是楚国义体士兵的对手。楚国的半机械技术是顶级的,燕国要用自己擅长的领域和楚国抗衡:也就是他们的生化改造艺术也要快速迭代才行。像你体内这种副作用严重的落后残次品,用不了几年就该更新换代了。”
时月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回到我们原来的话题。你为什么会做这种梦?为什么你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意识世界了……连带自己现实中的行为,有时候也无法控制。”
说到这里钱羽辉又忍不住憋笑:
“噗噗噗……你当时要是真的对着卜阳把‘妈妈’喊出来了,真的,我死了都笑话你。”
“……”
“你的自我意识正在消失,你没发现吗?你已经快控制不住你自己了。”钱羽辉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而且不是有谁要把你的意识抹消掉,而是你自己……你自己渴望消除自己的意识。”
“我的意识很清醒。我没有任何异常。”时月淡淡地说道,“我干嘛想要消除我自己的意识?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事。而且我轮不到一个幻觉来指导我。”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钱羽辉。你已经死了,就算你在我的梦里作妖,你也只是个幻觉,你已经死了。”
“不用你说那么多遍~我是死了啊,你看我这样子,头都被你砍飞了~”
说着钱羽辉还把自己的头举起来,断口处还有粘稠的血丝藕断丝连:
“哎呀,我死得好惨啊~哈哈哈哈……但我不需要你可怜,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的苦难已经结束了!以后再有什么苦难都跟我无关了!我的生命已经定格了!”
“但你不一样,时月,你体内的寄生物还在茁壮成长着……我一想到你之后要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憋不住笑你知道吗?!”
钱羽辉恶毒地道:
“最后给你个忠告——自己一个人,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杀,远离所有你在乎的人!这样你起码还能作为一个人类死去!而不是沦为寄生物的奴隶,给别人带去苦难还不自知……”
……
迷迷糊糊的,时月都快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个很难受的噩梦。
当时月醒来的时候,她感到无比的头昏脑胀,几秒钟后她才意识到,这是大脑充血导致的。
她正被吊挂着,倒吊在一个像是生物解剖室的地方,她脑袋太晕了,视线模糊,看不清楚……她迷迷糊糊看见站她面前的是之前拎着电锯的那位巨汉,他居然披着一身白大褂,正用一台老式的有线电话、在和什么人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