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位于二十区内的墓园并没有名字,也没有人照看打扫,可不知道是对亡者的思念,还是对生命最后的敬畏,每位来此扫墓的人,都会自发的打扫一下墓园。
今天午后的风,略带寒意。
冬天还没离去。
蹲在地上摆放着贡品的塔薇亚听到了来自身后沉重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尼摩来了。
班尼远远的站在墓园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这份少见的体贴让藏在远处的苏恪有些意外。
大摇大摆走到墓碑前的尼摩静静的看着墓碑上模糊的名字,这座简陋的坟墓甚至连照片都不曾留下。
在下面沉睡的,便是塔薇亚的母亲。
一个名字,容貌都被尼摩彻底遗忘的女人。
“今天真是一个让人充满意外的日子,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吧?”蹲在地上,塔薇亚像只无助的小松鼠般凝视着母亲的墓碑,可对尼摩的言语中,却充斥着强烈的讽刺。
在外面塔薇亚会表现出对父亲的尊重和服从,可这里是不同的。
尼摩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无奈,但很快用威严的声音说道:“这是对父亲的态度吗?虽然我没有和她结婚,可终究也是生下了你的女人,我来看看,没什么不可以吧?”“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而是该问母亲。”对塔薇亚而言,母亲的容貌也变得十分模糊,仅存的记忆大约是某个光线昏暗的午后,母亲抱着自己,坐在床边,唱着优美的歌谣,哄自己入睡,除此以外,在自己记忆中的母亲早就变成了一个符号,一个代表着仇恨的符号。
“其他暂且不提,你的母亲是一个值得我敬重的女人,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她会死,大概率也是因为被我连累了,这么多年过去,我是该来看一下她。”双手插在口袋里的尼摩一直忙于自己的事业,哪怕是如今的妻子伊兰,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件漂亮的摆设,更别说,只是和自己睡过几次的无名女人,如果对方没有怀上塔薇亚,恐怕自己压根就不会记得她。
塔薇亚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出自真心还是纯粹的表演才说这番话,默默说道:“是啊,是该来看一下她了,我和你说不定都是最后一次。”“没错,谁也不知道,在这次庆典结束后,我们会不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在外人面前表现的自信和强势的尼摩,内心中没有一天是不煎熬的,哪怕是如今已经决定要和乔穆全面开战的现在,总有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在万籁俱静之时悄然折磨着自己的内心,“希望你的母亲会保佑你吧。”“那你呢?”见尼摩没提到他自己,塔薇亚终于站起身,转过头看着自己这位父亲,情绪很是复杂,“如果你是带着死意去对抗乔穆的话,我劝你还是直接逃跑比较好,心存恐惧之人,是战胜不了敌人的,这是你教我的。”“嘿,不知不觉,你也长大了,对,我以前确实这么教过你。”只有看到塔薇亚的时候,尼摩才会想起一些关于她母亲的事情,两人有着相似的容貌,可两人的眼神截然不同,塔薇亚在自己常年的教导下,眼神中充斥着冷漠,绝情,而她的母亲,总是用一种温暖的眼神看着自己。
也许,就是那一抹微弱的温柔,哪怕已经记不清对方的容貌,自己也始终会记得有过这么一个人存在。
尼摩微微甩了甩头,将那些可以称之为温暖的记忆片段甩出脑海,继续说道:“如今的我是在害怕,可我必须要战胜这种恐惧,乔穆并非是不可战胜的。”“希望如此,毕竟,如果你失败被杀了,我也活不了。”塔薇亚转身朝着墓园的角落走去,似乎在那里,还有谁还在等着她去祭拜。
“早点回去吧,还有没几天,庆典就要开始了……你需要好好的养精蓄锐。”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尼摩没有跟上去的意思,他知道塔薇亚还要去祭拜的是谁,可自己并没有兴趣去指责或参与。
在远处监视的苏恪看到尼摩带上班尼,坐上车离开了墓园。
只剩下塔薇亚站在墓园最偏僻的一处角落里,面对着另一块墓碑发呆。
“我来看你了。”风吹起了塔薇亚的发丝,仿佛也跟着吹起了她的回忆。
站在墓碑前,塔薇亚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在那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
而远处的苏恪则是耐心的在暗中守护着她,从他的角度来看,塔薇亚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从小失去了母亲,父亲又是冷血无情的大毒枭尼摩,好不容易成年,被父亲接回去后,又有了伊兰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和一个令人讨厌的兄弟桑达,她从未体会过什么是亲情,为了能在这个疯狂的地下黑道世界里活下去,她逼迫自己变得强大,变得残忍,变得冷酷,她将吞噬一切可以保护她的东西,最终变成了如今的她。
可无论她变得多么强大,在苏恪看来,那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终于,在即将日落的时候,塔薇亚终于有了动作,朝着墓园门口走去,苏恪也是伸了一个懒腰,从后面尾随上去。
尽管回去的道路都属于第二十区的地盘,可附近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尼摩的女儿,没有人会如此不理智的对她出手,而因为这样的想法,让苏恪有了短暂的松懈,只是几十秒的分神,当苏恪再次望向前方时,本该走在自己前方的塔薇亚消失了,无声无息,就好似是凭空消失般。
苏恪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塔薇亚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可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消失,是谁在自己的眼前掳走了她?鼻腔里,突然闻到了远处飘来的一股铁锈味,虽然很淡,可苏恪自认为不会判断错。
“是在那边!”没有任何迟疑的,苏恪已经加速朝着自己闻到血腥味的方向奔去,这种关键时刻,塔薇亚可千万不能出事!
意识出现了短暂断片的塔薇亚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劲,自己似乎是靠着一处墙壁坐在了地上,可自己刚刚明明走在回去的路上,有谁攻击了自己?但这里毕竟是第二十区,属于父亲尼摩的势力范围,又有谁会那么疯狂的在这里做出这种事情?
这份疑惑没有持续太久,抓走她的人就站在眼前。
脸色苍白的高大男人,正在眼前俯瞰自己,引人瞩目的银色长发被扎成辫子盘在了他的脖子上,对方似乎就是在等自己清醒过来,随后露出了野兽般的残忍笑容。
他正是之前被苏恪狠狠揍了一顿,狼狈逃走的血族冯·内古特。
受了重伤的内古特一路逃到第十九区和第二十区的交接地段,偷袭一些流浪汉来补充失去的血液,而逐渐恢复的他已经开始追求猎物的质量,那群脆弱瘾君子的鲜血味道实在不怎么,年轻女孩的鲜血,对他而言,才是最佳的美味佳肴。
注意到塔薇亚警惕和示威的眼神后,内古特伸出修长的舌头舔着嘴唇,用阴冷的声音说道:“按照贵族的礼节,我似乎需要向你介绍一下我自己,可又想到如今的你我,不过是猎人和猎物,那就好像没有这个需要了。”“你是说,你是猎人,我是猎物?”在自家的地盘大放厥词,还真是个无知的蠢货,塔薇亚的右手已经悄悄摸到腰间,抓到了自己的小型配枪,内古特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位女士的小动作,可他毫不在意的任由对方挣扎,口中傲慢的承认道:“没错,我是猎人,而你……是待宰的猎物,在我的眼里,这片区域迟早都会变成我的狩猎园区,你们这群卑贱的猴子,能够成为我的养分就该庆幸是一种福分。”“那你就先祈祷自己可以活下去吧。”趁着说话的空隙,塔薇亚快速摸出了枪,动作熟练的对着内古特的头颅发射出去,伴随着清脆的枪声,内古特的头部像是被重击了一般的向后仰去。
“活该!”看到正中眉心,塔薇亚冷笑着想要站起身,可这时候的她才发现了异常,自己的双脚竟然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嘻嘻……哈哈哈……哈哈哈……我的演技还算不错吧。”做出脑袋后仰动作的内古特发出了戏谑的笑容,只见那枚射出的子弹被他握在手里,在塔薇亚震惊的目光中,子弹被这个男人捏成粉末,“能够伤到我的,终究只是一小部分人类,不……哪怕是那些可以使用龙脉能量的人类,我也迟早要超越他们!”大概是想到了被苏恪暴揍的回忆,内古特的脸上一阵控制不住的抽搐。
而塔薇亚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家伙并不是一个人类。
“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脚动不了?”无法站起来的塔薇亚只能对着内古特发出了尖锐的质问,后者则是伸手指了指塔薇亚的脚踝位置,似乎有着不起眼的一处牙印,“我只是稍微吸了一点你的血,就像你们品尝蛋糕一样,习惯舔掉上面的那一层美味的奶油。”为了让塔薇亚理解自己的行为,内古特用比较贴近人类的说法,好心的解释道,“吸……吸血,你是血族?”对于这个种族,塔薇亚几乎没有打过交道,毕竟在巴比伦城内,从来没有血族来到第二十区的记录,他们就像是一群优雅傲慢的贵族,躲藏在这座城市的顶层。
“是,并且是比你们这座城市里那些腐败的血族更为高贵的存在。”内古特明白塔薇亚是将自己当做了白塔里那些家伙,这是他无法容忍的,那群没有荣耀,没有尊严,甚至失去了血族灵魂的堕落族群,不配成为自己的同胞。
看到塔薇亚的表情终于变得不安和惶恐起来,内古特并不担心对方能够逃出自己的掌控,好心的提醒道:“我劝你还是放弃挣扎比较好,你应该知道我们血族独有的能力吧,被我吸食过鲜血的部位,将不受你的支配。”“是谁派你来的,乔穆吗?”事到如今,塔薇亚只能勉强用双手举起枪,进行无意义的威吓。
“乔穆,那是谁,你觉得,我们会屈居于人类之下吗?”对内古特而言,只是今天刚好潜伏在附近,又碰巧的遇到了落单的塔薇亚,“好了,聊天时间结束了。”听到这番冰冷的结论,塔薇亚的手指控制不住的再次按下扳机,这一次,子弹在空中就被鲜血所包围,在内古特的身体周围,漂浮着红色的血水,突然,冰冷的五指瞬间掐住塔薇亚的喉咙,巨大的窒息感让她感到难以呼吸,身体也被巨大的力量提到半空,空气中盘旋着的血水也似乎在慢慢聚拢,不断涌入塔薇亚的鼻腔内。
自己要死了吗?
还真是一个凄惨的结局。
自己到最后,什么也没能做到。
内古特看着眼前已经放弃挣扎的女人,慢慢张开嘴,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就在准备进食的瞬间,一阵劲风卷席而来,内古特感觉到了熟悉的痛楚。
不久前,刚刚体验过的痛苦回忆,又一次袭上心头。
内古特的身体在猛烈撞击下,朝着旁边飞了出去,就连掐在手中的猎物也脱手滑出,当他从地上重新爬起来后,看到的并不是记忆里那个恐怖的人类,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而自己的猎物,已经被对方横抱在怀里。
“最近还真是……一次又一次的遇到讨厌的人类。”直到此时,内古特才感觉到来自身体上的痛楚,这个人类,也是控制龙脉能量的超人吧,“你们人类就那么喜欢管闲事吗?”“闲事?我可没有这种兴致,你想袭击谁都是你的自由,我也没兴趣来管,但你要对我的雇主出手,就要做好被我狠揍的心理准备。”看着怀中神志有些模糊的塔薇亚,确认没有生命危险后,苏恪也是暗暗松一口气,要是塔薇亚有什么三长两短,这次的任务可就前功尽弃了,但自己也没想到,前不久刚被自己打的狼狈而逃的冯·内古特会出现在这里。
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为了避免对方恢复好再次袭击苏琉,这一次,自己要将冯·内古特彻底的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