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吗?
世界上的人是能够被分为两种的。
看得见的人,和看不见的人。
我从桌子上抬起头,揉了揉杂乱的头发,茫然地看向窗户,并不是为了欣赏那张苍白的帅脸,而是因为好奇那在磅礴大雨中撑伞行走的巨大阴影。
通体灰色的佝偻身躯,在六十多米的高度向下界投射着强大的压迫。
那是『雨中行者』,温柔的泰坦,它在城市楼群中挪动着身躯,小心翼翼地不触碰到任何一栋人类造物。
这是只为我所拥有的绝景,是那些看不见之人所无法理解的。
“大家现在都是新生,按照学号来上台做些自我介绍吧。”负责我们班级的老师十分年轻,脸上还没有长出教师专属的那一份威严,再加上这里本就不是什么重点高中,学生群体里自然鱼龙混杂,任凭她扯着嗓子吆喝了三五遍,班级还是没有安静下来。
也许是吵吵嚷嚷得有点累了,大约过了五六分钟,整个班级自动安静了下来。
“老师我叫紫云,是大家接下来三年的班主任,负责教你们语文,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好好相处。”紫云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欸,兄弟...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老师好可爱啊。”坐在我旁边的男生朝我搭话,我瞅了瞅老师又看了看他,尬笑着点了点头。
对老师有意思一般都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哦,不知好歹同学。
“呼啊...看看那双腿,还戴着圆框眼镜,这是啥,禁欲系眼镜娘啊。”
不知好歹同学,你是想让我把你的备注改成色胆包天同学吗?
“大家好,我叫昩小白,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友好相处,我的爱好很广泛...”站在讲台上的少女一撩黑色的长发,学着老师的样子将名字写在了黑板上面,字迹工整端庄,书法功力在其中可见一斑。
(好可爱啊...)
(我们真的能和这种女神同班吗?)
她微笑着倾听班级中传过来的溢美之词,但我能够感觉到,小白的眼神会时不时地在我身上做些停留,对此我感到十分感激,但希望她下次还是不要这么干了。
毕竟这让我感觉到很累。
如果一不小心勾起了我的PTSD的话,我可是真的会吐给你们看的哦~
“我叫萧逸,喜欢各种各样的运动,篮球、羽毛球、乒乓球,还有足球也能踢一点。”我的同桌走了上去,可以看出他的脚步一跳一跳的,这家伙肯定是闲不下来的那一种。
收到,开朗的运动色狼同学。
“下一个...17号,楚云笙同学。”老师看到下一个人没有接着上来,还以为是哪个粗心大意的同学忘记了自己的学号,便照着手上的点名表将我的名字念了出来。
这无微不至的关心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可老师你是真的误会了,我本来想要就这么躲过去来着。
既然被发现了,我也没办法了。
做个简单点的自我介绍就好了对吧。
从站起来的那一刻,众多的视线...令人灼热的视线一齐投到了我的身上,仿佛要在瞬间把我撕碎吞吃掉。
麻痹感从小腹一直延伸到喉咙,难受得我冷汗直冒,从作为到讲台的那么一小段路,我几乎是全程一瘸一拐地走上去的。
哐当!我重重地趴在了铁制讲台桌上,把一旁的紫云老师吓了一跳。
“没事吧云笙同学?你看起来不太舒服...”紫云老师挽住了我的一只胳膊,想要把我拉起来。
这种善良又漂亮的老师真的不多见啊,看来我运气还真是不错,也许只要跨出那么一小步,我的高中生涯就能因此获得改善。
我看了看那一双双的眼睛,那些灼烧人心的目光,目前为止,他们对于我甚至都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敌意。
甚至包括你啊...小白。
但抱歉,我做不到。
我没有办法跨越那段过去,正如你也一样。
我是个软弱的人,又没常识,又极端,看到的那些东西从来没人理解,我曾经以为你就是那个能够相信我的人,但赤裸裸现实直接击碎了我的幻想。
我就是天煞孤星,和我扯上关系的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
所以...
我只好把你们全部推开了。
“我没事。”我甩开了紫云老师的手,命令自己挺直腰杆。
“大家都听到了吧...我叫楚云笙。”
“我的一生充满了耻辱。”我想起了一本很久之前就看过的书,
“对于我来说,所谓人类的生活实在难以捉摸。”
“我很早就投降了,向一切东西投降。”
“交待了我所能交代的一切,出卖了我能够出卖的所有。”班里静悄悄地,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番热烈,我转过头,向因震惊而呆住的紫云老师投去抱歉的目光。
“我之所以来到这个高中,并不是想要开启我美好的高中三年,更不是想要和大家好好相处,成为能够站在你们中间的那个人。”
“我不希望你们将我想成能够被改变的人。”
“我之所以站在这里,之所以在跟你们说话,只是因为我除了学校就没地方去了仅此而已...”
“云笙,别说了——!”第一个听不下去的人是小白,她直接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望向我的双眼里滚动着还没有滴落下来的泪水。
“小白...”我面无表情地面对着少女的悲伤。
“我知道那件事真的对你打击很大,我也不配就这么轻易地请求你的原谅...但...但你不能一再的去使用这样伤害自己的方式啊!”
“我和泽若都知道,我们现在已经不配再站在你的面前了,可要是你就这样一蹶不振的话,阿姨又要怎么办...”
“谢谢你的关心。”我叹息着,仿佛要把灵魂从口中呼出来。
“可是我记得,我早就已经原谅你了...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更多的是处于一种所谓『两不相欠』的关系哦。”我伸出两根手指,俏皮地弯了弯,脸上一定挂着令人胆寒的微笑吧。
“而且,你真的没有必要在我的面前提起老妈的。”
“因为...在上个月,她就已经走了。”我说完,径直走下了讲台,像根冰冷的木头那样坐在了自己的作为上,萧逸伸出手,好像是打算拍拍我的肩膀,但最后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缩回去了。
“我都不知道这件事...”小白仿佛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呆呆地立在原地,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来,滴答一声落在桌子上。
“啊...呃,各位同学,其实云笙同学因为刚刚经历了亲人的...总之就是情绪不是很稳定,大家多多关照一下。”紫云老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匆匆宣布了这节课改成自习,自我介绍的环节等回头再说。
下课铃声响起后,我从教室的后门绕了出去,没命地冲进厕所,抱紧了马桶一阵狂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