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前奏

距离东京五百多里的小竹镇，此时已是深夜。家家户户都关灯入睡了，镇上显得有些漆黑。月光洒在崎岖的小路上，仅有的几户点着灯的人家也渐渐熄了灯，唯有一所房子里还亮着微弱的灯光。“……秋奈，早点睡吧，别太晚了。”小木门外，母亲关切地说。房内，埋头在昏黄灯光下做习题的秋奈仍旧目不转睛的看着桌上的书本。“秋奈，你听到了吗？”“我知道了，妈您先去睡吧。”一直手不停笔的秋奈轻声应道，门外的母亲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啪嗒——”滴落在书上的一滴红色血珠打断了聚精会神思考题目的秋奈。她快速放下笔，抬高了头，用手轻轻地捏住鼻子两翼，并用另一只手沾了点水轻轻拍打着额头。很快，血便被止住了。已经是第十四次了。秋奈绝望的盯着窗外。昨晚洗澡时发现腹部长了一粒小淋巴结，之前在医院时医生也提醒过的。秋奈想到这里，她掀起衣角，腹部的那颗淋巴结经过一晚已经迅速肿大了些。“也许，就快了吧……”过了一会，唯一的灯光也暗了。寂静的小镇上只听得到夜晚寒风呼啸的声音。躺在床上的秋奈面对着黑暗，眼角处悄悄流下了两行眼泪。灰色的天空已经有些微亮了。我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了一整晚，难以入眠。“……要记得，你还有我……”“我还有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回想起昨天在商场亚石说的话，我激动却又不安。他应该只是无意的安慰吧。是我太一厢情愿了吗？“嘀嘀嘀——”一旁的手机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拿起手机按下阅览新信息键。“看窗外。”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我心头一颤。是之前的那个号码？！“你的终点是哪？”“有你等我的地方。”那晚的那个匿名短信，他到底是谁。“你是谁？”看着手机屏幕的亚石皱着眉头无奈地笑了笑。“你别管我是谁，快看窗外。”“嘀嘀嘀——”我着急的按开短信。到底是要我看什么？我走到窗边，拉开虚掩着的窗帘。在天的那边，一个半圆形金黄色的光圈越过天际线慢慢升起。光芒越来越强烈，我眨了眨被阳光刺痛的双眼。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太阳已经完全露了出来。什么嘛，竟然是要我看日出。“一点也不好看，你到底是谁！”接到短信的亚石失望地重新在沙发上躺下。原本还希望和你一起看日出，这下子看来，变成我自己看的了。平静了许久的手机没有再响起，我嘟着嘴重新躺下，一整晚没睡使得大脑不禁有些思绪紊乱。“可是……”我扭过头看着手上握着的手机，“你到底是谁……”“我要去上班了，你自己一个人好好待在家吧。”临出门前，我回头朝吃着早餐的亚石叮嘱道。“诶，可是……”“可是什么？”亚石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川月，摇了摇头，继续埋头吃着早餐。“真是……”我失望的关上门。想说什么又不说，真是的。“喂，你好，我要订机票……对，两张……上崎川月和长谷信介……”挂上电话，信介一脸掩饰不住的笑容，他拿起外套转身走出了房间。“川月！”正在为客人点单的我冷不防被这一声喊叫吓了一跳。“干嘛啦，没看到我在忙吗？”自知无趣的美株吐了吐舌头，并向面前的客人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等到我点完单后，美株二话不说将我拉到了一旁。“怎么啦？”我不解的看着贼眉鼠脑的美株。只见她谨慎的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偷听后，她悄悄凑近我的耳朵。“你那天请假到底是干吗去了？说，是不是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亏心事！”“你说到哪去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有客人来家里吗……”“你不知道，那天店长找你，似乎很紧张你的样子。”我听到这，突然想起在浅草寺时信介店长亲密的拥抱。“唉哟，不是啦，是你想太多了，我翘班他当然会紧张啦，哈哈，是不是……”我心虚的说着。“川月。”一脸笑容的信介走进店里，他慢慢向我走来。一旁的美株见状迅速整理了下制服，调整好站姿，然后满脸笑容、礼貌地向他鞠了一躬。“你还记得，过几天的圣诞节目吗？”店长温柔地向我询问道。圣诞节目是在我到“光”之前就定下的规矩。每当到了圣诞节那天，店里的职员包括店长就会一起组织个节目好好地来过圣诞。去年的圣诞节是大家一起在“光”里度过的。那一晚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吃过圣诞晚餐的我们还玩了刺激的“真假情侣对对碰”。也就是当晚在场的人随意搭配成情侣，然后每一对派人猜拳，输了的一方便要罚喝酒或是回答搭档的一个问题。那晚是由我负责猜拳，手气一向背的我害搭档店长喝了许多，实在看不下去的我在又一次输了之后，拦住了店长拿起酒杯的手。“店长，别喝了。就随便问个问题吧。”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过量的酒精让他的脸有些绯红，他迷离的眼神忽然充满了笑意。“好……川月，你明年圣诞节想要怎么过？”他认真的看着我，仿佛正在问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恩……我希望……”我闭着眼沉思了一下，“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到和平、安宁的马尔代夫去看一看。”说完，我继续和别人划起拳来，并没有注意到双眼放光的信介店长。“去年晚会上，你说你想到马尔代夫去看一看，你还记得吗？”信介店长期待地问，我点点头。他从身后拿出一张机票，“那就好，我已近订了机票了，这张是你的。其他员工的我也吩咐去订了，过几天就出发。”看着信介一脸高兴的样子，我的心不由得一阵慌乱。为什么店长要对我这么好，他为什么还会记得我说过的这个愿望。低头沉思的我抬头定睛望向同样微笑看着我的店长，他那浅棕色的瞳孔迷离而深不可测，给人一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沦陷下去的危险。想到这里，我吓得迅速收回目光。在川月家里走动了一天的亚石倍感无聊的踱来踱去，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表。竟然才三点。也就是说川月还要三个小时才能回到家。他烦闷的倒在沙发上，转过头看向一旁的他注意到了放在窗台上的照片。他走了过去，拿起米色雕花相框的照片。上面的川月穿着“光”橙色的制服，脸上溢着无忧无虑灿烂的笑容。而她旁边站着的是……是他？！“……表哥，他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怎么样，很帅吧……”那天井蒂捉着他叫表哥，可是为什么他会认识川月？“叮——”地铁在面前缓缓停下，地铁门打开，我赶紧走了上去。仍旧没有太多人的车厢，我的隔壁坐着对老年夫妇。是日本典型的那种退休老人。穿着暗花衬衫的老婆婆腿上放着一盒寿司，坐在旁边同样穿着暗花衬衫的爷爷用布满皱纹的手拿起一块喂自己的夫人。老婆婆张开周围布满皱纹的嘴巴，露出仅有的几颗牙齿。他将寿司放进她的嘴里。婆婆幸福的咀嚼着，两人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当他们相互对视时，由眼睛流露出的关怀与爱意让周围所有的人为之动容。我的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笑容，但这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回来了。”在玄关处脱下鞋，我朝屋内喊道。奇怪，怎么没有回应。换好拖鞋，我走到客厅。躺在沙发上的亚石闭着眼睛，微微张开的嘴巴均匀的呼吸着，结实的胸膛也随着每一次吸气呼气上下起伏着。他沉睡着，脸上是毫无防备的纯真表情。并不长的沙发使他二分之一的腿都露了在外面。“腿这样搭在地上，晚上睡觉的时候……应该是很辛苦的吧。”我有些内疚的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多好看的脸啊。睡着的样子和平常不太一样，就像涉世不深的少年一样，对这世界充满激情和企盼。看着这样的脸，真的让人无法将其与饿得要去偷东西这种事联系到一块。细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他睁开眼。“你在干吗？”“哦……哦哦，那个，我只是在想，你这样睡应该会很不舒服吧？”我急忙站了起来，头看向别处。他坐了起来，将盖在身上的小棉被拿到一旁，“坐啊。”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哦，”我听话的坐下，“那个……我过几天可能要出远门。”他双手撑着沙发，使得肩膀耸得很高，他耷拉着脑袋看着地板。他沉默了一会儿，扭过头来由下往上看着我，“去哪？”“马尔代夫，圣诞节那天，店长组织的。”“店长？”他思考了一下，继续问道：“是照片上那个？”说着，他用手指着窗台上的照片。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点点头。“那我也去。”他看着地上说道。“可是……那是只有店里的员工才能去……”我有些吃惊他的回答，急忙解释道。他抿了抿嘴唇，脑袋耷拉地更低。就在我还想说些什么时，他突然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