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街道上,安娜独自一个人走着,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秋日冰冷的空气中,只有棉靴踩在地上发出的“哒哒”声。
这里是洛特森北城,佩亚斯城和北风雪原间的中间地带,距离诺德城废墟最近的人类领土。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安娜左手侧的城墙上,高达二十米的砖墙泛着红色的光辉,就像是一只沉眠的石巨人横卧在人类领地的边界线之上。仅是一墙之隔的城外,就有着不知道多少双猩红的眼睛正凝视着这里,渴望取走人们的性命。
人们总是会忆起五年前诺德城被魔物潮摧毁的那个夜晚,无数的人涌入这座城市,哭声震地、哀鸿遍野……没有人想到那砖石砌成的厚实城墙,在那些强大的魔物面前竟是那么脆弱。
上次是诺德,下次呢?
安娜抬起头,用那被刘海遮蔽的双眸扫视了一眼街道。
街上人影寥寥,曾经热闹的居民区早已是人去楼空,备受欢迎的商店街也无人打理,爬山虎和青苔无拘无束地攀上了整片墙壁,损坏的窗户在秋风的吹拂下如弥留之际的病人一般发出低哑的喘息。到处都是破败的景象。
这座城市正在死去,旁边的诺德城废墟就好像是肿瘤一般,将致命的因子悄然无息地传递了过来。
然而,这里的人们没有拒绝的余地。在街上行动的他们大都带着墨镜和帽子,却又似抱团取暖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交流,时不时飘来含有敌意的视线。对于这件事情,安娜早已习惯。
她知道,他们是“异乡人”。
所谓异乡人,便是来自其他星球的人,他们有着和黑发棕瞳的本星球人类不一样的发色和瞳色,自然而然地受到排斥。
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多种多样,大多并不是主观意愿,可能是在太空旅行中出现问题而迫降在此,也可能是非法星球移民而来。但无论是何种原因,这颗星球都不欢迎他们。
CG-63,作为CG恒星系序列最靠后的行星,它近乎“流浪”在整个恒星系的边缘,能接收到的恒星魔力辐射少得可怜。而在这个星球,或者是这个世界,魔力就是唯一的能源。
魔力可以是阳光,可以是电力,甚至是推动各种世界的规则正常运作下去的动力。完全失去魔力的星球会像热寂的宇宙一般陷入永久的停滞。
在星球原住民们看来,异乡人在本就垂暮的星球上同自己抢夺性命攸关的资源,实在是不可理喻。更何况,高傲的他们本不该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
在约五十年前,这颗星球距魔力恒星非常之近,地表遍布人类的城市,人们建立起无比繁荣的国家。可一夜之间,政权倒塌,国家覆灭,大地上的生机被白色所掩埋。仅仅数月,人类只剩下了斯佩亚,这座有着不冻港的港口城市。而这颗星球的命运也随着文明的命运一起向边际坠落。
幸好,安娜看向了东边的天空——
在佩亚斯诸多房屋的簇拥之中,一棵钢铁巨树拔地而起,直指云霄。它那富有金属光泽的躯干在夕阳下熠熠生辉,象征着这片大地上残存的生机。而在西边、北边、南边,也都可以看见地平线上它们屹立的身影。
它们是“保护伞”,上一个人类文明所保留下来的奇迹与火种。
保护伞是一种吸收式魔力塔,平时能目击到的只有它的塔身。它的塔顶也就是树冠的位置隐于云层之上,是由12个均匀分布的金属支架撑起的巨型半透明穹顶。所有保护伞的穹顶连接起来就像是一个包覆着星球表面的薄膜,起着温室效应,尽可能地将外来的魔力吸收而防止内部的魔力向外辐射。
魔力可以通过穹顶在各个塔之间传递,这给了星球上的人们苟延残喘的机会,人们可以把整个星球上接收到的魔力都集中到佩亚斯一处,而这也仅仅能满足目前几个城区的需要而已。
也正是因为这样,王国守卫局才硬性要求守卫们完成每周的魔核指标。被守卫局回收的魔核都会被投入保护伞根部的熔融室,成为魔力输送到魔力网之中。
“等等,这是……”
在观察远处的保护伞时,安娜的余光瞟到了不远处一栋巨大的建筑,它的高度有三层,整体看来有一个体育馆那么大。而当她将目光放远后,她甚至还能看到另外两个和它差不多的建筑。三栋建筑的外形好似剑、盾和花,正好和王国守卫局和安姆索德的徽章相对应。
在这些建筑竣工之前,安娜真没想到王国竟下了如此大的手笔。而更令她费解的是,明明这周围的本地居民大都撤走,只有经济拮据的异乡人在此居住,这些气派的建筑到底是谁来用呢?
尽管她很想拉住那些从建筑里走出来的守卫问个详细,但转念一想,这种事和她这种一阶守卫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咕咕。
或许是中饭吃得比较早的缘故,安娜已经感觉有些饿了,她旋即走向平日路边她经常光顾的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里一如既往地安静,老板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总是带着一副无边框眼镜读着王国发售的报纸,哪怕这上面的内容可能是一星期前的事了。
“哟,这不是小安吗,你又来啦。”
见熟客上门,老人脸上严肃的神情一下变得柔和下来,他蓝色的眸子中流露出慈祥的目光,问道:
“今天的任务顺利吗?”
“还算是吧,张大爷,给我来份盒饭,嗯……我看看,就这个咖喱鸡块吧!”
安娜本来还想认真地挑选一款自己喜欢的口味,但看到冷藏柜里寥寥无几的饭盒,她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好嘞,三枚星币。”
安娜顺手将三枚泛着淡蓝色光芒的硬币放在收银台上,她再度巡视了一眼便利店的货架,之前被她一时兴起买走的零食此时位置还是空着,饮料和诸多生活用品也没有补货的迹象,这让她眉头微微一皱。
“张大爷,王国的物资支援还没有到吗?”
按理说,对于时刻受到魔物威胁的边境,几乎没有商人会愿意往此处供货,因此王国会定期支援一定量的物资,而像这样的便利店或者零售店可以以非常低的价格将物资买下。便利店的商品长时间没有更新并不是一个好的信号,这意味着王国有很大概率放弃了对这片地区的物资供应。
可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要废弃这里吗?还是说要改造这里呢?
“小安,别想太多了,我后院里种的黄瓜还挺好吃的,你要吃吗?”
张大爷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想,这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了,张大爷,如果最近这边有什么大动静的话,希望你能通知我一声。”
“噢,小安,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最近外面的街道上好像有很多传教的人。”
张大爷的语气里是云淡风轻,可听到这句话的安娜身体却不自觉地凑近了一分。
佩亚斯王国的主流宗教是星火教,它被本土居民高度认可但并不参与政治,平时只负责灾难发生后对信徒的救济工作。
对于备受排斥的异乡人来说,星火教的理念是他们难以认同的,而想要让彼此故乡都不同的他们团结起来,也只有共同的信仰才能做到。因此,王国长期以来一直在打压异教,防止异教将异乡人联合起来煽动种族矛盾。
洛特森北城只是少数异乡人的聚居区,可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对于这种事情,安娜多少要留一个心眼。
“张大爷,关于这个你知道多少?”
听到这句话,张大爷用手拍了拍桌子,示意安娜稍微靠近一些,他将声音放低说道:
“我听一个来我店里的人说,那群人穿着一身黑袍,并自称是‘源神教’的信徒,来这里是遵从‘源神’的旨意,让世界回归本源,让一切生命回到平等的状态。”
“这样啊……”
安娜揉着自己的下巴,点了点头。这个宗教是有一定危险性的,不过这件事情她也不可能一个人去处理,而且她也不想去处理。
总之,明天先汇报给守卫局吧。
“谢谢你,张大爷,最近如果这边发生什么事的话请一定要记得跟我说。”
“好,好。”
和张大爷告了别后,安娜提着打包好的盒饭再度踏上了归家的旅途。或许是天色渐暗的缘故,她并没有在路上看到所谓的黑袍传教者。
随着她步伐的迈进,很快一栋四层的居民楼便出现在她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