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致命一击的泽维尔应声倒下。
在即将迎来死亡的最后，泽维尔的意识渐渐恢复清醒。
快要死了吧。
泽维尔心想。
毕竟被高级魔法中也算是极具破坏力的灭绝终生之雷击中，连胸口都被穿出一个大洞，很难活下来了。
只不过……
为什么会……
“为什么会感觉不到疼痛呢？”
少女好听的声音响起，说出的话就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样。
阿琳露出微笑，走到泽维尔面前，弯下腰，牵起他的手帮他站起来。
“这是……幻象？”
泽维尔也意识到怎么回事。
低下头来看，发现原本被洞穿的胸口却完好无损。
刚才的情景，毫无疑问是由阿琳施展的幻术。
可是，奇怪了。
以幻术来说，那感触又太具现实感。
如果不是真正感受到来自【灭绝终生之雷】的爆炸性魔力的话，那哪怕自己处于失去理智的状态，也绝对不会产生“自己已经被杀死”的错觉。
那一击高级魔法，阿琳绝对有施展出来。
泽维尔朝周围看了看，很快就在附近的地面上发现了一条巨大的、由闪电劈出的裂缝。
“……是将魔法朝其他方向发射，同时又对我使用了幻术吗。难度是双重施法……？”
“没错。”
阿琳挺起小小的胸膛，自傲地说。
“这个技术可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因为一次只施展一个魔法实在太简单了嘛。”
“……原来如此。”
但这并不重要。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自己做得还不够。
泽维尔叹了口气，心中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如果不是有阿琳搀扶着，他又要再一次倒在地上了。
从今以后，该如何是好呢？
自己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阿琳，体内的恶魔诅咒又该怎么处理？
“哥哥。我不理解你遭受的痛苦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是，关于以后的事、恶魔的事，我都已经弄明白——你不用再担心了。”
阿琳看着他，金色的眼眸年幼却又坚定。
泽维尔低沉着的脑袋动了动。
不管是从现在说出来的话、还是从刚才的战斗中，看得出来，阿琳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的情况全部掌握了。
这姑娘远比自己想象得更加聪明、也更加敏锐。
于是他保持缄默，示意阿琳继续说下去。
“所谓恶魔的祝福、或者说诅咒也好，本质上还是一种暂时附加上的状态而已。如果说与神明对标的存在正是恶魔，那凭什么由神明施加的加护可以失去，而恶魔施加的印记却不能舍弃呢？”
“……”
在这个世界上，神明是绝对、至高的。
尤其是在无影帝国里——这个宗教盛行的国家里——就更是如此了。
雨水是祂撒下的，山河是祂开辟的，甚至连日月星辰皆由祂所铸造。
神明就是这样无上的存在。
至于恶魔，作为与神明对标的存在，世人理应对祂感到畏惧。
如果说对恶魔的力量产生了非分之想的话，那无疑也等同于是在质疑神明的力量。
是大不敬的。
而从无神世界穿越过来的阿琳，正在向泽维尔提供一种全新的视点。
“总有办法可以解除恶魔的诅咒，如果这个国家没有就去其他国家寻找，如果这片大陆都没有就去其他大陆。”
“如果这个世界都没有，也还有一个绝对可行的办法——找到那个给你下诅咒的恶魔，杀死祂。”
“如果我做不到的话，那就去拜请神明、或是让其他恶魔出手。”
“我绝对，会让你脱离诅咒的。”
阿琳露出微笑。
甜美、勾人心魄，正可说是魅魔的微笑。
泽维尔一时间看得有些愣神。
他忍不住问道。
“如果，在那之前，我又一次失去理智，向你发动攻击呢？”
“那我就再一次，像今天这样制服你。我会很快变强的。”
“……”
泽维尔张口结舌，看着阿琳，第一次从这小小的身影上感受到如此巨大的魄力。
尽管今天阿琳之所以能赢过他，是因为他在战前自残，发挥的实力十不存一。
但是正如阿琳所说的那样，她会很快变强的。
或许最终真的能强大到足以胜过全盛的自己。
尽管知道阿琳是高等魔族、也知道她的天赋在高等魔族中也属于佼佼者。但果然还是会感觉到讶异。
毕竟最初在城南郊外初遇的那天，少女脆弱无助的样子就像是风中残烛，仿佛碰一下就会碎掉。和现在给人的感觉判若两人。
泽维尔已经不能再以“稚嫩”、“单纯”的评价来形容阿琳了。
她今天的表现，完全值得自己的期待。
那就相信她吧。
只能相信她了。
“还真是出乎意料……”
周遭的氛围似乎因此放松下来了。
泽维尔觉得有些感慨，也有些疑惑。
疑惑阿琳是如何知道自己的情况、也疑惑她是如何成长至此。
但还是一如既往的，他不会去问。
原本的话，阿琳也不会去问泽维尔这类问题。
但现在却有点改变，阿琳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已经将这一切暂时结束之后，她有很多问题想问泽维尔。
“所以说，哥哥，你到底为什么会对魔族那么好呢？明明人类和魔族不是死敌吗？”
“……没什么特别原因，只是性格使然而已。况且魔族也没有做错什么。”
“没有做错什么？”
这点阿琳有些难以苟同。
“魔族不是侵略者吗？”
在她之前阅读过的书籍里，其中不乏记载了过去历史的知识篇章——魔族在漫长岁月里，向无影帝国发动的侵略行动实在太多次，后者也因此失去了部分国土。
再加上阿琳自己也是魔族。
或者说正是因为自己是魔族，才能深刻体会到魔族的本性是嗜血这一事实。
那么由这样的种族所发动的侵略行动，理所当然是“恶”才对。
而泽维尔摇摇头，再次以否定作答。
“不对的，琳。”
声音并不强硬，但却给阿琳一种不容分说的沉重感，让她闭上了嘴。
泽维尔以纠正错误的语气说道。
“人类与魔族的斗争从野蛮的久远时代就开始了，对于生活在社会成熟期的人或许无法理解，但对生活在社会黎明期的人，侵略并非能以恶一概而论的。在文明尚未形成的时代……能把侵略称之为恶的，只有文明程度相差甚远的双方产生战争，最终却引起屠杀的事情。”
“人类与魔族，只是单纯在延续从远古时代就产生的仇恨而已，这场斗争的起因已经无法纠结，一场场战争后的不同胜者会篡改历史，留下来的记录中不存在另一方的正当性，你所观测到的所谓的‘历史’也都由此而来，故此，魔族现在是在侵略人类的土地——还是说在争夺曾经属于自己的土地，又或者这场斗争是产生于其他什么截然不同的原因，这点无从知晓。”
“其中的原委难以探究，但绝对，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
看样子，魔族和人类之间的渊源，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复杂。
之后阿琳还问了不少其他问题。
像是神明啊、恶魔啊，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和他的关系又是怎么样。
泽维尔都很详尽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比以往任何时候说的话都要具体详细。这或许是因为阿琳从来没问过他，又或许是因为在经历了刚才的事后，他不想对阿琳有任何隐瞒。
总之阿琳就觉得自己又学到了很多。
但让她有点不高兴的是：明明自己问了这么多有关泽维尔的问题，但泽维尔就没问过任何有关自己的问题。
而且今天自己表现得这么好，他居然连夸都没夸自己一句。
“……”
就这么假装无所谓地沉默了一会之后，还是忍不住，拉了拉泽维尔的手说起这件事。
“哥哥，你难道不想问我什么问题吗？”
因为她的意图太过明显，注意到的泽维尔便没忍住、终于露出了微笑。
“你要是想说的话，我可以倾听。”
“……”
阿琳头上冒出一个“井”号，可爱地嘟了嘟嘴说。
“才不是我想说呢，是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而已。”
这标准的傲娇式发言刚一说出口，阿琳就后悔了。
看着泽维尔笑眯眯地说出“我很感兴趣，你告诉我吧，琳。”之后，她的脸变得红红的。
“哼！”
最后一扭头，索性将傲娇进行到底。
“算了，我不说了，你一辈子好奇去吧！”
“呵呵呵……”
泽维尔感觉自己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
但是每当和阿琳在一起的时候，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自从接受恶魔诅咒那天起，已经过了很多年了。泽维尔深知对抗诅咒有多令人不堪其忧，更别提解除诅咒了。
想必会有更多困难险阻等在前方吧。
自己一个人肯定是撑不下来的。
但如果是和阿琳的话说不定就可以。
说不定真的可以。
……真是太好了。
泽维尔很庆幸自己那天在城南郊外遇见的魔族是这位少女。
因为她，
泽维尔心里久违地燃起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然而，
正当这个时候，来自地府的冰冷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就如同冰冷彻骨的大雨突然降下一般：
“找到你了——魔！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