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身体浸入水中，女孩为数不多的，还完好的皮肤因为水温开始变红，塞恩拿出用火消过毒的小刀，开始对女孩身上那些已经开始腐烂的伤口进行处理。
割掉腐肉，放出淤血。
位置与力道必须精准，否则就是在添加伤口而不是治疗。
速度一定要快，不然虚弱的女孩很有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但在在这具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上找出并完美的处理其中的二十几道，又谈何容易。
“幸亏你遇到的是我啊，不然一般人还真没有这种实力。”塞恩嘴上这么说着，神情却是无比专注。
女孩太虚弱，身体又太纤细，每一刀都有可能要了她的性命，容不得半点失误。
而女孩泡在水里，双眼紧闭，睫毛因为伤口被撕扯的剧痛微微颤抖。
只是又一次的施虐而已……只是，又一次，我已经……习惯了……
她这么想着，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
睡吧，就这样睡过去，就不会再有痛苦和怨恨了。
困意袭来，物质层面的疼痛逐渐远去，她终于可以陷入安眠……了吗？
“喂，醒一醒，好歹是我第一次实战行医，能不能给点面子啊。”塞恩拍着女孩崎岖不平的脸蛋，尝试让她保持清醒。
他这一路走来见到的死亡太多，更不是什么见不得生离死别的滥好人，但不妨碍他现在不希望女孩死：这好歹是我第一次决定救人性命，要是失败了的话会很挫败的，挫败到明天的饭都会吃不下的程度。
“拜托你别死啊，努力活一下啊，只是让你坚持，又不是让你去死，给我撑住啊。”在胡言乱语之中，塞恩将失去意识的女孩身子擦干，麻利地用纱布和创伤药处理好伤口，并穿上从军营里找出来的，勉强合身的干净衣物。
最后能做的只有听天由命了。
……
女孩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软布天花，而身下是柔软的床，身上那些伤口的瘙痒和痛苦也几乎消失了。
这里是……天堂？
她扭头，看到床边坐着一个凶恶的巨魔。
果然，我还是身处地狱呢。
她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你醒啦。”听到动静的塞恩转头看到睁开眼的女孩，长舒一口气，随后起身撩起帐篷的帘子看了一眼月亮，“也没睡多久嘛，才半个晚上，你的命还真硬啊，明明已经虚弱到那种程度，换做是我可能都坚持不下去了。”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很快又回到了帐篷里坐到女孩床边：“本来以为这鬼地方没什么有营养的东西了，不过还真给我找到一条还算新鲜的鹿腿，我刚生好火，你等一下趁热吃吧，现在得赶紧补充营养。”末了他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是用刚才那口给你处理伤口的锅炖的，不过已经洗干净了，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看着眼前自说自话的巨魔，女孩皱起了眉头，好像有些生气。
“真的洗干净了，整整洗了三遍。”
女孩的表情依旧不变。
塞恩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拜托，你刚被人从铁笼里救出来，又被人治好了重伤，只不过让你用洗澡的锅吃饭，你就摆出这幅表情？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不过，往好的方面想，终于是能做出表情了，比之前那副死人脸好一些。
吧？
嗯，那是肯定的。
塞恩这么想着，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于是在帐篷里，一名满身都是如蛇般蜿蜒的伤痕，让人看了都会做噩梦的女孩，和一个咧嘴笑起来让人感觉能生吞七个小孩的巨魔，就这样默默对视着。
“我知道了。”对视许久之后，塞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作出了判断，“你是哑巴。”
“抱歉没能考虑到你的感受，我从现在开始尽量不说话。”
塞恩不住点头，为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感到自豪。
“你……为什么？”
沙哑的声音传来，也许是太虚弱，也许是太久没说话，女孩的嗓音并没有这个年纪的清脆稚嫩。
“哇，医学奇迹？”塞恩惊叹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还有这种能力？”
“我一直……都能说话。”
在女孩似乎有些鄙夷的目光中，塞恩总算搞清楚了两件事，一，她之前只是不想说话而非不能，二，他也没有什么特别附加的治疗能力。
此时的女孩正大口大口地喝着肉汤，吃着鲜嫩的鹿肉，把塞恩都看馋了，可惜鹿腿的分量不算足，他只能嚼着干巴巴的，从军营里搜刮来的军用口粮。
“我会带你去最近的军队驻扎地，他们会带你回人类城市的。”吃完饭的塞恩研究着帐篷里的地图，开始估算行进路线和时间。
反正也没什么事可以做，就好人……好巨魔做到底算了。
女孩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断断续续地说道：“你和……别的魔王军……不太一样。”
“哎呀，其实都差不多啦，只是我和他们理念不合，不要在意这么多，所以你身体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女孩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药物与肉汤的效果很不错，之前她因为饥饿与伤痛导致了那副随时要死的样子，现在的话，大概再睡一晚就可以恢复一些行动力了吧。
毕竟，自己早已习惯了这种折磨。
于是她答道：“随便。”
“那就现在出发。”塞恩抓起床边早已整好的行囊，抬腿就要走。
？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幽幽地看着塞恩。
“啧，没有幽默感的人，开个玩笑而已。”塞恩不爽地坐了回来，“明天早上出发，大概要花个五六天吧，你做好准备。”
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半天就能到了。
“哦。”
塞恩拍了拍额头：“你很冷漠诶，马上要回家了开心一点好不好。”
女孩冷冷地答道：“我没有家。”
还有没说完的话：我也不信你真的会带我回去。
“哦。”
“……？”
“开个玩笑，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可女孩并不觉得刚才这个巨魔在开玩笑，那一瞬间他流露出的那副漠不关心的态度是如此的自然。
不过，其实她也无所谓，毕竟对方可是个巨魔，指望他能有人类的思维方式还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随着女孩的思考，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半晌之后，塞恩问道：“话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盯着塞恩，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也许是因为有了肉汤的滋润，她的嗓音清晰可闻地有所好转了，相信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豆蔻少女该有的悦耳了。
塞恩思考片刻，有些不确定地答道：“模仿人类？”
“？”女孩显然听不懂这个回答。
“唔……”巨魔用手托着下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意思。
对他而言，救不救其实都无所谓，但是姑且自己也还想保持一下人类的思维。
简单来说，因为是正常人类的话，会救，所以他出手了。
只是这样解释起来太复杂，尤其是他现在的模样还是个巨魔，所以他选择放弃回答。
女孩也没有继续追问，对话便就此中止。
吃饱喝足，困意再度袭来，尚且虚弱的身子需要足够的休息。
看着女孩微眯的眼睛，塞恩知道她困了，于是他准备起身离开帐篷找个地方睡觉。
开玩笑，和妙龄女孩保持该有的距离，属于就算是巨魔也得遵守的美德。
以上这条格言来自一位很唠叨的，耐心传授他治疗术的但是很唠叨的，虽然人很好但是很唠叨的，某位女神官长。
虽然现在已经回不去联盟了，但女神官长那仿佛能绕梁三日的说教还是让巨魔想起来就有些害怕。
“好好睡吧，明天等我喊你出发。”巨魔放下帐篷帘子，抛下一句“晚安”便失去了踪迹。
室内只余下微弱的烛光，伴随着女孩进入了梦乡，从冰冷的铁笼到了温暖的帐篷里，今晚，也许会是个好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