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皆有一死。
执剑者必以剑终;强权者获赠毒酒;
纵火者以火为坟;强掠者必被斩首;
国王死于王座;盗贼死于绞索;
商人死于穷困;医者死于疾病;
智者困于抑郁;愚者死于无知;
战士死于战场;术士死于魔法;
贤者困居高塔;骑士死于荣耀;
精灵死于傲慢;矮人死于粗鲁;
人类死于贪婪;野兽死于嗜血;
……
诸神也将卷入凡尘间的混沌;
世界将终结于火焰之中;
疯狂与毁灭将会肆虐;
因为,那名为‘世界’之树,已然坍塌,根源与支柱皆已不在。——摘自《最年轻的大贤者艾菈儿的预言书》
………………
清晨时分,所有流浪骑士都在格里姆森的城门口集结。他们之中除了身为团长的塔利亚外嫌少人能有全甲。多半是链甲里面穿了一套棉甲为衬,更寒酸一些的则只有棉甲。
流浪骑士之中没有箭手,一个也没有,他们正如他们骑士团的名称,是一群失去了家乡的‘流浪者’。所以他们养不起弓箭手这种吞金兽一样的战士,几乎所有的流浪骑士都是以长剑为武器,极个别者配上了一面木质盾牌。骑士中也有人持矛,但长柄武器不多,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流浪骑士大约有三十人左右,除了年龄未达到授勋的学徒们,其余人全都听召到场了。所有人的眼中都有近乎是在燃烧的怒火。
流浪骑士们很愤怒,因为北境人这些年来受到的不公与迫害已经太多太多了,而现在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
在这群体型高大的战士之中,有一个小个子的红发女孩尤为显眼,她背着剑,沉默不语。身上没有一寸用于护体的甲片,但一双绿色的眼睛却凶狠着似要杀人。
塔利亚没能安抚住格伦娜想要复仇的心。
格伦娜发誓要亲手替列夫、洛曼琳以及自己的姐姐,完成这场复仇。她甚至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敌人是什么,更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她加入了流浪骑士的讨伐队,背上一把不算锋利但依然能屠杀猪狗的钝剑。
她冲所有试图将自己阻止的家伙们大喊:“但凡敢阻拦我的,通通都是敌人!而只要是敌人,我就会拔剑!”
所有人都默认她是真的疯了,被仇恨吞没了理智的她彻底成一个‘小疯子’了。
塔利亚昧心自问了一番,她换位思考得出,如果是自己的家人遭人残害了,那么她恐怕也会像现在的格伦娜一样……
这根本就不可能冷静,让理智见鬼去,唯有血才能将那颗因愤怒而灼热的心冷却……
所以塔利亚破例让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子加入了这次的远征。
格伦娜走在队伍最后面,前面的流浪骑士们开始陆续踏上一辆用于运输的拉货马车。马车一共有两辆,其中一辆由商人阿尔德提供。
就在轮到格伦娜的时候,阿尔德将她拦下。
“我记得你。你这个小坏种。你这个列夫收养的小流浪猫。”阿尔德捏了捏自己的金框单边眼镜。
格伦娜瞪了他一眼,看清了阿尔德那凌乱好似海草的蓝头发,以及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后立刻便怒火中烧。
“你想怎样?”她的语气冰冷,不带情感,冻得人心如刺冰锥。
阿尔德摸了摸自己没有胡子的下巴,他眯起精明的眼睛:“你,是想替列夫复仇?就你这么点大的小丫头?”
“听我的,别跟着瞎胡闹了,你这个小坏种,像你这么点大的丫头就应该…”
“就应该像狗一样趴在某个有钱男人的床上?侍奉着他睡觉?容忍他的肆意妄为?滚你的吧,阿尔德!带着你那些恶心的打算滚远点!”格伦娜咒骂着将其打断。
她对阿尔德先前要将自己和姐姐送去供人享乐这事,一直耿耿于怀。
阿尔德耸了耸肩,“如果日子实在困难到过不下去了,这当然不失为一种选择…”
“去你的选择!你这个逼迫未.成年的良家女孩去当娼.妓的混账!”格伦娜攥紧了拳头。
“请小点声,还有,请别诋毁我的名声。我从未逼迫任何一位姑娘去当娼.妓,我只是在她们日子快熬不下去的时候提供给她们一个选择而已,她们怎么抉择自己的人生是她们自己的事。而我,是一位正经的商人……”
“是吗?正经的商人!可你却给信仰‘永恒之火’的邪教疯子当耳目!那天我可都看见了,你在他们面前就像是一条听话的狗。你就差撅起屁股了!”格伦娜大声喊道。事到如今,她再也无所畏惧。
阿尔德沉默了,他已经被红毛的小丫头气的脸红了。
“你给我过来!你这个小混蛋,小坏种!”阿尔德说着便抓住了格伦娜的手腕。
“放开我!你这奸商、走狗。放手!我警告你放手!”女孩激烈抗拒,大喊着然后开始咒骂,一脚踢在了阿尔德的腿关节上令他跪下,这才终于挣脱那铁钳般的手。
格伦娜转身攀上运输马车后厢。阿尔德叹息了一声,接着无奈道:“车厢里有一把经由矮人铁匠之手锻打的绝世好剑。削铁如泥,剑锋用的都是上等的特瓦利雷钢,那曾是列夫的。现在,它归你了…”
格伦娜攀上了车厢,转眼看他。
阿尔德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灰,“你的养父曾是一位北境的骑士。不是像你们这群武器东拼西凑,装甲甚至不如土匪浪冦的流浪骑士。”
“他是真正的骑士,是由北境国王亲自授勋的风暴骑,精锐中的精锐。他长年驻守在北方的边境,令异国的强盗土匪之流从不敢越界……”
“他虽不拥有封地但却拥有贵族的头衔…”
“但,后来嘛…”
“他背弃了自己的誓言。在北境最需要他的时候,在国王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弃甲向南而逃了,他在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与一个好骑士之间,选择了前者……”
“就在他逃来北伏克王国的第一周,他就将自己的剑以500伏克盾的价格售于了我。他说这柄剑之所以廉价,是因为它的执剑者是个背弃誓言的叛徒,不配握有此剑……”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是骗我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那才不过四岁的女儿,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能吃上口饱饭的妻子,他是绝不会向任何人出售这柄剑的…”
马车缓缓行驶,格伦娜就攀着车厢看阿尔德目送自己远去。
“去吧,小女孩。去让那帮强盗们见识一下你的厉害,去让他们明白彻底惹毛了冈德弗雷人后,会有什么下场。”
“即使冈德弗雷人从不信仰任何一位神明。但,愿诸神能够保佑你们……”
阿尔德就站在那里看着车队远去。
他恐怕是冈德弗雷人中最富有也是日子过得最滋润的那个人,但他却总会羡慕起列夫。
因为列夫有一个爱他对他忠诚的妻子,因为列夫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儿。
因为列夫能有幸在本就让人羡慕的前提下,还又获得了一个并不可爱的养女。
一个坏脾气,只会惹人厌还很能惹事的小坏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