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被斩断了。
也有什么东西又被建立起来。
有什么东西变得更为坚韧。
也有什么东西变得脆弱不堪。
得到了这个,就要失去那些。
因为作为还“活着”的……不,作为还“存在”的事物,是总要有自己的选择的。
漆黑的魂火渐渐被碧蓝色晕染,惨白的肤色慢慢红润起来。冰冷的体温正在上升,石头一般的肉体正在软化。
此身依旧是骨骼凝成的不死躯壳——但这向着“温柔”方向的转化,想必是她所期望的吧。
既然如此,那我也照样期望着。
——凝望着还未苏醒的女孩,少女样子的骨龙如此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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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契约有着神奇的效力,虽说我的本质还是【骨龙】,亡灵种的最顶端……但呈现于此世的“人形”,却已经看不出有一点不死生物的样子。
死气被从契约另一端传来的生气完全替代。我的改变是由内而外的,从本质上的变化,从契约者那边送来的渴望,与我本身的魔力融合,经过这毫不讲理的文本呈现出来——就是这副造物一般的场景。
而引发奇迹的契约上铭刻的内容却如此简单——乍看令人惊讶,回味起来却是理所当然。
都是我们二人平日里随意的闲谈,此时却具现化了出来,成为了真实。
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如果是她的想法,我自当遵从。
毕竟……母亲对孩子的疼爱……就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事情。
[“我希望妈妈能够温柔点……”她曾经这么嘟囔着。
“当然没问题。”我笑着这样回答。]
于是原本冰封一般的面容渐渐柔和下来,僵硬的嘴角自然而然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锐利如刀的指尖渐渐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像“真正的人类”那样的指甲。纤巧秀气,就好像自手指上雕琢出来的一样。
像鞭子一样的发丝变得轻而柔顺,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紧贴在脊背上,而是可以随着清风飘散开来。从不打理的长发肆意披散下来,如瀑布般滑落的雪白长发遮住了半张面容。
[“刺真多……都不能好好抱抱薇希了呢。”我曾经因为那些骨刺而伤脑筋。
“没有这些碍事的刺就好了!”薇希点着那些刺儿嘟着嘴说道。]
于是,骨铠、腰带、护腿、护肩……我全身上下的骨刺全部缩回了体内,本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这身装甲,现在变成了一身锃亮的纯白甲胄。光华的盔甲上还泛着淡淡的银光,显得着甲人更为神圣。
[“为什么妈妈脸色这么白呢?”她曾经这么问过我。
“因为不是人。”我冷冷地回应道。
“感觉还是红润点好看!”她不依不饶凑了过来,小手摸上了我的脸庞、
“是吗。”我扭过头去,苍白的脸上泛不出一点颜色。]
于是现在,我苍白的肉体上渐渐显出了正常的血色,并开始呈现出一种“血肉之躯”的样子。
[“你觉得我是谁?”
“是妈妈!”
“是薇希的妈妈!”
“那我就是了。”]
于是,脑中嗡嗡作响的声音和那心中不断回荡的话语全部都消失了,记忆的断片也不再出现,混乱的思绪重归于正常。
变化如此之多,让我一时间还无法适应,不由得感到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
[梦境世界中,我的脑中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由此 契约缔结。
同生相契,共命相随。
永世相伴,虽死无悔。
你愿意吗?
“我愿意!”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身边的那孩子就这样高声喊道。]
于是,那七芒星的魔法阵就爆裂了,如此突然——一如它那天突然出现在我们的额头上那样。在我下定决心回答的那一瞬间,它就像是怕我反悔一样立即缔结了真正的约定,让我有种被坑的感觉。
但在此处,握着“女儿”的小手,我觉得……
其实什么都无所谓了不是吗?
世界怎样已经无所谓了不是吗?
还有不死军团的呼唤……信仰?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有我抱女儿重要吗?
关键是女儿啊,女儿。
喏,就这个,多可爱啊。
娇小的身姿被宽大的被子包得严严实实。当然是我包的——就这一会儿已经踢了四回了。太阳消失后的气温是越来越冷了,可不能感冒了。
虽然我感觉与我“同命”的现在,薇希可能一百年都不会感冒一回了……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不是?
这孩子睡姿一点都不雅观——头下枕着的枕头睡着睡着就跑到了怀里。现在的她抱着个大大的枕头,睡的正香,纯白色的睡衣被她不老实的动作弄得松松垮垮的。
嗯,瘦弱不堪。平坦至极。
想着失礼的事情,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那玩意儿……
这种莫名的自傲感是怎么回事?!
猛甩着脑袋,又将视线放在了身前还在呼呼大睡的女孩儿身上。唔,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却带着个超大超阳光的笑脸。给我的感觉很是微妙啊。
“爸——爸——听——我——说——话!!!”
“砰!!!”
一声让人听到了就觉得牙酸的巨响。
满脸傻笑,形象完全崩坏了的骨龙被一颗“流星”一脚踢在了脸上——准确地说,是被一颗小小的“月亮”轰然撞到了脸上。猛烈的撞击力让骨龙差点脸一仰从座位上翻过去。
“呼,还好,我放手放的早,要不薇希估计要被我拽飞了。”摸了摸被撞的有点钝痛的脸——就这点力道,还不足以穿透骨龙的盔甲,我一边嘟囔着一边看向了袭击者的方向,“伊比,你是要造反吗?”
“是·爸·爸·只·顾·调·情·不·理·我!”
这是什么鬼话。没听说过母女间调情的——还有,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话里有淡淡的酸味儿。
“你别给我瞎闹了,到底什么事?”把四处乱飞的“小月亮”一把捉住,放在了自己的肩上,我好奇地问道,“怎么这么着急?”
“都打起来了,还不急吗?!”嘟着嘴,伊比甩着四只小小的羽翼抱怨道。
“谁打起来了?”
“照那平胸金发精灵说,王女、魔女的妹妹、还有那什么鬼东西的首领打起来了。”小家伙手舞足蹈地解释着,“总之你去问那平胸女人就好了!”
“???”我一脸迷茫。平胸女人……精灵……大概……是蕾雅?
她听到大概会气的把那木杖都给掰折了。
王女就是艾琳娜没跑了。但她不是说还要休整一段时间来着?最近刚受了刺杀,现在又要直接出征,这种情况,是出了什么变故吗?不过,毕竟是她啊。那么狡猾的家伙——虽然背后说人有点心虚——与其担心她不如担心被她算计的人才是。
魔女妹妹?不是爱瑞丝……已经牺牲了来着?明天还说要开个追悼会什么的……
难道是亡灵?明明她自己说这世界没有亡灵的,现在却……这可得好好去看看。
那什么鬼东西是啥?怪物吗?怪物的首领又是——那红色的少年?!
不会吧,这才过去一天不到,三个家伙就各自率着兵对上了?
我还没理清楚思绪,就已经被这小家伙半拖半拽地领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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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斯马尔大人,您怎么看?”举着一幅像是儿童涂鸦样子的猩红大旗,蕾雅一脸严肃地向我询问道。
血色的旗好像确实是用鲜血染就的——上面还缀满了阴森的鬼火,显得很是诡异。但旗面上画的这是……
一堆白色的胡萝卜和一个萌萌的骷髅头?
嗯……开玩笑吗?!
“我看……我看个毛线!你不会是想说,这就是我吧?”
眼角一跳一跳的,我没好气地回应道——有了属于自己的“表情”“语气”,我感觉自己的情绪波动也丰富了起来。
这对我有好有坏,但对那些“信仰者”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事。看着那边七个痛心疾首跳着踢踏舞的骷髅——话说他们怎么还在跳——就知道了。
“没错,我王,虽然画的很……”贝尔带着暖人的微笑,歪着头想了有三四秒,才指着那萌萌的骷髅头接着说道,“很……纯真可爱,但这样子一看就是您才是。”
我能从你的语气中听出奇怪的愉悦感——这有什么好笑的?!
“你确定这东西是亡灵军队的大旗?用这玩意儿当旗没问题吗?”我想了半天,决定拒绝承认“这就是我”,并忽略这个话题。转向了蕾雅,我如此确认道。
“可以肯定。”蕾雅的嘴角也有点抽,“虽然难以置信……但是确实如此,艾琳娜应该不会骗我……吧。”
少女,你自己好像都不大相信啊。
“是她画的。”一直在和贝尔你侬我侬的伊迪丝突然出声道,“……我知道落竹为什么最近都不见了。艾琳娜军中把这东西认出来的……应该就是他吧。”
“什么意思?”我皱起了眉头。
“这是玲画的。”魔女凛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