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一个荒谬的,很长的,不知是真是假的梦。即便知道这是个梦,但所触及的一切,却又如此真实。即便明白那是个梦,但所体会的感情,却绝没有一点虚假。
我无法醒来,也不能强行让自己醒来。这片梦的风景,是我耗尽魔力后寄宿灵魂之地,如果将这世界毁灭,我的灵魂便会一同消失。因此,我只能静静地等待,等待我自己苏醒——或是有人将我唤醒的那一日。
这并不是什么噩梦,也并不是什么美梦。它只是让我自己,在一片白纸上书写另一个故事——我在这片土地上行走着,战斗着,生活着,遇到了许多人,经历了许多事,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三年。
是啊,三年,在这个不算美好,却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平和的梦之世界。
我来到之前那个“现实”的世界之后,也不过才经历了不到一年而已。
到底,哪边才是梦?哪边才是真实?
——话说,在那个世界,这几个月的经历,岂不是比梦还要像梦吗?
无论是自己骨龙的身份,亲身经历的世界崩溃,还是那一幕幕光怪陆离、惊心动魄的战斗,确实彷如……就是一场春秋大梦呢。
相比起来,到显得这个世界更为鲜活起来了。
……要是这么说来,我前世的记忆,又是不是一场梦呢?
“呵,真是不符合我性格的哲学问题。”
虽然这么自嘲地说着,但我心中的疑惑却没有一点减轻,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沉重而深邃。
“薇希还好吗?”躺倒在公园的躺椅上,我静静望着这个世界的星空。
无数的星从夜幕之中探出了头。这冬季的星空格外澄净而又悠远,繁星点点,如同密布于棋盘上的棋子,闪耀着,散发着轻柔的光辉,在银月之旁点缀成珠链,映照着这世界……
真是温柔的天空啊。
和我睡着前看到的那片晦暗的夜空毫不相同。
“真是的,这样下去,我都快忘了……”又一次在内心中将“那个世界”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我微微叹了口气。
即便记性再好,即便时常温习,有一些回忆中的细节,现在也已经开始模糊。
不真实感在心中愈演愈烈,迷茫与犹疑在心中越积越深。
如果这里是梦,那什么时候会是个头呢?
如果这里不是梦……那我该……
我摇了摇头,把心中产生的一丝不安强行压下,轻轻站起身来。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虽然以我这副身躯,也不在意睡在公园里,但最近这里不是很太平。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闲庭信步似的,我沿着那蜿蜒的石子小路向着公园门口走去。夜风清凉,但略带潮气。白天刚下了场雨夹雪,这整个地面都变得潮乎乎的,滑的很。我不是很喜欢这种潮味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渺远的呼声。
“我王……”
这声音有点熟悉,不像是幻觉。我猛地回头,向发出声音的位置望去——
什么都没有。街灯昏暗地散发着光辉,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
“……闹鬼吗?还是我最近考虑的事情太多了?”环顾了四周,又绕着这块区域转了三圈,我最终放弃了寻找,“真是有点神经质了啊,我。”
叹了口气,我继续沿着这小路向公园门口走去。雨水与雪水在地上渐渐凝结成冰,不注意点很容易打滑。我注意着脚下的情况,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走着——也不是不能飞。但是没有必要,还会引来无谓的麻烦。顺便,这样也算是“享受生活”的一种吧。
“我王——”
我猛地顿住了身子。过于用力的双足直接踏碎了地面的薄冰,甚至将那下面的十字路踏坏了一层。
如果说是幻觉的话,出现的也太频繁了一些。如果说是闹鬼的话,没理由我这个亡灵看不见它们。
“来接我的?”
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天空——我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七颗组成勺子样式的明星,现在亮的甚是诡异。简直就是要烧起来了一样——熠熠的光彩甚至遮过了那一轮银亮的月亮,把整个黑蓝色的夜空染上了一层苍银的薄幕。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吗?”我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有心了。”
雪白的羽翼自身后张开,迎风而长,不久之后,就变成了遮天蔽日的大翼。只需轻轻抖动那翅膀,我就随着一阵剧烈的狂风,在这璀璨的星光之中瞬间升起。无数繁星一样的光点从空中洒落,像飘雪一样落下,环绕在我的周围,星尘的碎屑在我身旁起舞,将我的身形完全暴露在了天空之中——神秘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凡人面前。
“呼——好像惹了个大麻烦?”
听到了公园中的人们不可置信地惊呼,感受到了夜风在身侧掠过的清凉,感受到了这世界骤然增大的压迫感——我嘴角微微勾起。这种感觉……这种淡淡的,如同游子归乡时一样的紧张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这也许并不是个虚幻的世界,但这绝不是我的归宿。
“走吧。”我出声唤道,“回去,回家。”
“遵命。”那缥缈的声音恭谨而真诚地应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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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寒冬……或者说,大概是寒冬,根据温度来推算的话。
即使天空上有了那七颗明星,世间的温度也没有彻底回转。大概是因为……按“大灾变”前的人类历法推算,现在还是冬天吧。
顺便说,按照这个历法来算,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只不过,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去庆祝,这个新年注定是冷冷清清的。
也许是在阐述自己的不甘——这个世界在这个特殊的日子迎来了自己的第一场雪。
大雪整整飘了一天,从早晨天蒙蒙亮开始,到现在天色渐晚,都没有停止。
天地之间只能见到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绵绵白雪把整个世界化为了纯白之海。
“哼,那群家伙……”一脸无趣地凝视着白雪上渐渐消失的脚印,血色的少年猛地抖了抖脑袋,把头上的积雪甩了下来,“今年居然走的这么快?”
“不是赶着去投胎吧!哈哈!”满怀恶意地哈哈大笑了几声,一脸无聊的少年缓缓收声,望着眼前的雪景发起了呆。
“……很久没见过雪了啊。”
平静下来的少年放松了身子,把自己“撂在”了这宽大的椅子里,欣赏着这飘飘扬扬的大雪。残忍的表情自他的脸上慢慢淡去,剩下的只有怀念与失落的神色。
“到底是多少年了?一千?还是几百?数不清了……”他默默念叨着,想翻开自己那模糊的记忆,寻找到上次看到这落雪的时间——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即使有着永恒的生命,也不可能将永恒的记忆留在心里。
“切,想不清了,算了。”又抖动了一下身子,把自己身上的积雪弄了下去,少年放弃了思考那些复杂的事情,只是静静地望着那白雪——以及渐渐被白雪覆盖的,那具惨白的巨龙骸骨。
黑亮垂直的长发在寒风中随意披散开来,少年阴柔的脸庞上,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痛苦。他稍稍叹了口气,抬起了头,望向了天空。他血色的眸子闪过了一丝清光,嘴唇轻轻抿了起来——如果从远处看去,简直就是一名我见犹怜的少女。
“还有几年呢……妈妈?”
他口中轻轻呢喃道。
和他昨日讥讽众人时候完全不同,现在他的脸上全是浓浓的忧虑感,仿佛在担忧巨龙再也无法醒来一般。
天渐渐暗了,寒风更加猛烈起来。
七星悬于天际,全天无时无刻不在绽放着光彩,实际上并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只不过,它们每天会有规律地“轮休”一会儿。这个时间,就被幸存者们成为新世界的“夜晚”。
显然,夜就要降临了。
“哎……”这雪没完没了地在下,因为无法移动,少年只能看到眼前的景色——看看,也就腻了。少年叹了口气,干脆不再抖动身体,任由那风雪在自己身上覆盖了一层厚重的雪衣。不久之后,被覆盖在雪中的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雪人。
雪不断飘啊,飘啊,仿佛不会停止一般地飘着。渐渐地,积雪没过了少年身下的椅子,没过了少年的胸口,埋过了少年的头顶,将整个血族的少年埋在了深深的积雪里面。原先他在的位置,现在就好像成了平地一样。
雪实在太大了。就连那山峰一样的巨龙骸骨,都被积雪埋的,只剩下半个白茫茫沾满雪的身子露出来了。
在这大雪纷飞的黑夜,那天空上的七星却依旧在一明一灭地闪烁着。即使天空中有着浓厚的乌云,它们依旧不科学地透过云层投来了自己的光彩——
然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在那大暴雪中,本来晦暗的七星骤然全部亮起!
幽蓝光晕染亮了整个夜空,七点星辰现在的光辉简直如同太阳一样——它们仿佛开足了马力,绽放出了自诞生以来最耀眼的光彩。一瞬间,光芒四射,本来晦暗的天空骤然显出了它原本的颜色,厚重的浓云在这刹那间被星光冲散,无尽的雪花在那清辉的照耀下——映出了晶蓝色的光。
还幸存着的生物们被这异动惊醒——在这久违的“白昼”面前喜极而泣。他们疯狂祈祷着,庆祝着,却未注意到,那天空之上大盛的星辉,大部分都悄无声息地化为了细尘一般的碎屑,飘飘洒洒,向着一处落去。
“……”
雪地在摇动。
“……”
星尘的光点在聚集。
“……”
银色的锁链在凝聚。
“……”
圣青色的魂火重新自眼眶中蹦出——之后熊熊燃起。
“哈……”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雪地猛地凹陷崩散了下去——那本是骨龙骸骨所在的位置,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雪坑。
星光猛地聚合,在那雪坑之中,如银月一般的光华猛地形成了巨大的光柱——直冲天空!
从那光柱之中,一个身影慢慢凝成。
“没想到是雪啊……作为回家的招待,还真是不错的景致喏。”
自言自语着,缓缓从那雪坑的光柱中走出的,是白盔骨甲,背生双翼的少女样子的亡灵。
她一边伸着懒腰——顺便一脚把旁边偷摸摸想挪过来的椅子上的少年连着椅子一同踢飞——一边打着哈欠向外走去。
“薇希,薇希在哪儿呢?——话说,这又是什么鬼地方?嘛,不管了不管了,反正总是能找到的,先走出去再说。”
丝毫没有考虑到到其实可以问那个倒插在雪地里的血族少年路,少女就这样施施然地走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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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番外也更新了